“不行!”

她忽的一下子厉声道,倒将原本期待地望着她的贾政吓得怔怔的,目中全是不可思议:“老太太”

“这家必须得分,”贾母的手在扶手上使劲儿拍了两下,“今日便分!你们去将族长请来,我们不仅要分,还要分个清清楚楚!”

贾政的头轰隆一声响,一瞬间险些将自己的舌头咬破。他定定地看着自己激动的险些喘不过来气的母亲,涩然道:“老太太,这若是分了家,宝玉他们可如何是好?”

在荣国府的羽翼之下,宝玉还能算是荣国府的嫡子,元春还能是荣国府的嫡长女。站在这扇飒飒飘扬的大旗之下,他们还能是京城间数得着的人物,论谁也不敢擅自欺侮了他们。

可若是将荣国府这层金光闪闪的头衔去掉了,那元春宝玉,便只是一个五品小官的子女!在帝都这贵人遍地走的地方,他们又算得了什么?又能比那些个平民百姓强上多少?

王夫人也携着子女匆匆赶到了,见面二话不说,先扑通一声跪倒在了贾母面前,还未开口,面上的泪珠便滚滚下来了:“老太太,求您也为元春想上一想若是分了家,元春可要怎么办?还如何说上一门妥当的人家?究竟是何人挑唆了您老人家,才能让您生出这样的念头来,这可让我们二房如何活啊”

宝玉懵懂不知世事,见王夫人哭的凄切,又被元春一双杏眼一扫,也只得凑到老太太身边儿,双眸含泪,道:“好祖母,就求您再疼孙儿一次吧。”

“傻孩子,老祖宗这就是在疼你啊!”贾母一把将他揽进怀里,一时也是老泪纵横,“老祖宗实在是没什么别的法子了,为了保住你,非得分家不可啊!”

若是能有别的法儿,她怎会让自己捧在手心这么多年的宝贝孙子遭遇这样的苦楚?只可恨那个贾琅,一点活路也不与他们祖孙留,非要分家不可。为了宝玉的这条命,贾母就算是拼了自己的老命,也得将这家分了!

贾政怔怔地瞧着眼前这一幕,也无心去思索贾母口中那话究竟是何意思了,只仰头长叹一声,一时也是老泪纵横。

这一片哀哀哭声之中,唯有贾大老爷闲闲坐在下面嗑着瓜子,咔擦咔擦的声音在这哭声中显得异常清脆。待他把一把瓜子儿嗑完了,便站起身来,闲闲道:“二弟,弟妹,你们可哭完没有?”

贾政被他这句话问的怔了怔,瞥见他眼中显然易见的轻蔑之意,登时觉得面上火辣辣的一片,忙将泪水擦了,道:“大哥,你怎能如此说话?难道这个家散了,于你便全是好处么?你怎么一点情谊也不讲,满心皆是这些个利益的算计?”

“老爷我一点情谊也不讲?”贾大老爷忽的笑了下,那笑竟让贾政看出了森森的寒意来,一时间便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二弟呀二弟,我们之间的账,只怕还未清清楚楚地算过吧?不如今日,老爷我来与你算上一算,看看究竟是谁不讲兄弟情谊?”

“你抓周之日抓了文房四宝,自此之后祖父便极疼你,我十岁那年生日,好容易从祖父手中收到了面古扇,上头画着山居图——可你偏偏在第二日从我书桌旁路过,将那古扇碰折了,还强说自己是无意,是也不是?”

贾政的鼻头都沁出了滴滴冷汗,强辩道:“我那时的确是无意——”

“你当时功课好,”贾赦不管他的辩驳,径直向他又靠近了一步,“我偏偏不是个学习的料子,于是你虽然嘴上不说,实际上却一点也看不上我,觉得我处处都不如你,因而处处皆要压我一头,是也不是?”

“待祖母去世后,你仗着父母皆偏心于你,觉着自己比我更有资格袭这爵位,所以借着孝顺母亲的名义,脸不红心不跳窃据了这本该属于我的荣禧堂,还觉着是天经地义——是也不是?”

“我——”贾政张嘴想要反驳些什么,却被贾大老爷眼中的锋芒摄得又后退了一步,连嘴唇都开始哆嗦。

“还有,还有我媳妇儿生产时,险些一尸两命,那时你媳妇却一直借着拜佛的名义说些风凉话,恨不能她们娘俩立刻迈入鬼门关去,是也不是?”

“琏儿到了年纪该有家室了,你却又横插一脚,非要将你二房的侄女塞给他,还用了些下三滥的手段——是也不是?”

这两句话,说的王夫人也开始冷汗涔涔,她厉声叫道:“老太太,难道您就由着大哥这般栽赃我们二房么?”

然而出乎她的意料,贾母虽然面色难看,却丝毫没有帮二房说话的打算。她甚至没有去阻止贾赦,只静静地看着这对兄弟毫无顾忌地捅烂了那层窗户纸,将这几十年的恩怨一股脑地倾泻出来。

“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