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将事做绝?”贾赦嗤笑了声,用居高临下的目光扫了一眼贾政,犹如在看地上的蝼蚁,“这荣禧堂原本就该是我的,老爷我好心,借与二弟住了这许多年。如今收回来,不过是完璧归赵罢了,何来做绝一说?”

说罢,他还得意地回头,问自己的大儿子:“对吧?老爷我完璧归赵这个成语不曾用错吧?”

贾琏抽了抽嘴角,望着他一脸“求表扬”的神情,只得违心称赞道:“用的甚好,甚好。老爷果然英明。”

难得从大儿子处听到赞赏之语,贾大老爷的胡子又往天上翘了翘,得意的很。他当场便叫来了贾府掌管库房的下人,亲自带着一行人去库房中细细盘点了一番,站在那一堆金银珠宝中很是豪气地指挥来指挥去:“这些个紫檀木打造的家具都该是我的,这是大件儿,二弟要来也没用;还有这个西洋玩意儿,自鸣钟,待会儿就给我搬到荣禧堂去,老爷我要摆在正堂上让他们好好看看;还有这个白玉屏风,哎哎,小心点儿,可别给弄碎了”

他说的唾沫横飞,看到眼前这么多的钱财,一双眼都在发亮。贾政面色灰败,连连说着“成何体统”,却被眼前这个兴冲冲查点自己财物的大哥全然忽略了。他正值气急败坏之时,便见自己的媳妇王夫人捂着胸口,腿一软,忽的便一头晕了过去。

“大哥!”贾政猛地上前,将王夫人从地上搀了起来,悲愤道,“大哥,你这般胡作非为,都将你的弟媳气晕过去了。难道,你果真要眼睁睁看着我们这个家散才肯甘心吗?”

“家?”

贾赦忽的笑了声,乐颠颠品了口手中的茶,润了润方才说话太多导致的干涩的喉咙。他漫不经心扫了眼前面色赤红显然是极为愤怒的弟弟一眼,毫不在意地笑道:“二弟,弟媳晕倒,只怕不是因着我吧?你怎知,弟媳不是被你的厚颜无耻给气晕了?莫不是你外面又纳了个美人,或是又在弟媳坐月子的时候折腾出了什么庶子庶女来?”

这话正指于宝玉方出生时怀上的探春,将整个二房人的脸面都撕了下来,丢在地上狠狠地踩踏了几脚。贾琏虽嘴上碍于有长辈不好言说,然而心中着实是畅快无比。

贾政几乎要被这个脸皮无比厚的大哥气了个倒仰,一时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只呼哧呼哧地喘着气。喘息的声音是如此之大,以至于贾赦大惊小怪着将贾二老爷面前的一副唐伯虎的画作给移开了:“小心些!二弟好像是要喷火了!若是烧着了这些个珍贵的字画,老爷定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再扭头,望见贾母隐忍着强装做闭目养神的模样,贾赦的喜色忽的便收了收。他摸摸鼻子,轻声叹了下,又匆匆忙忙往那处指挥着去盘点了。

这般一直忙忙碌碌到了午时,整个库房的盘点方才结束。除却那些个大件及这荣国府中原本摆放着的各色器物,剩余的金银等物,折算成了银子,大约只能分与贾二老爷五万两银子。

“五万两!”

听到这个数目,贾政手中的冻石芭蕉杯一下子便摔在了地上,茶水污了他一袍子,他却丝毫无空去管。只瞪着双眼,满腔怒火看着贾赦:“大哥,你可不要欺人太甚才是!”

五万两银子能做什么用?想当年元春在宫中时,王夫人用嫁妆往宫中填的都不止这个数!

“哎呦,哎呦,”贾赦只管心疼着他方才摔的那个冻石芭蕉杯,盯着贾政脚下的碎片,一个劲儿地捂着心口,“二弟,你怎么如此激动。这芭蕉杯可是一套,你这么一摔,我那剩下三个皆不可用了。这几个可值五百两银子,你一年俸禄也没这么多,怎么赔得起?”

他的模样活像是座金山在眼前忽的一下子蒸腾消失了似的,蹙着眉捧着心,一副较弱不胜的模样,哎呦来哎呦去。直哎呦的贾政眼前都开始冒金花,恨不能将这个辣眼睛的人一脚踹出去,最终忍无可忍道:“不就是套杯子!我赔与你,行了吧?”

贾大老爷一下子便不再装哭了,稳稳坐在了座位上,喜笑颜开道:“那就谢谢二弟了。对了二弟,你待会儿可得小心点,千万不要再摔杯子了。否则,我怕你赔不起,啊?”

他伸出手指,往这边置物架上点了点,又往那边博古架处指了指:“这可都是古董,一件便是三四万两的。二弟,你可要悠着点。”

贾政何时受过这样的屈辱?尤其是这令他屈辱的人是他一向最为看不起的贾赦,他的嘴唇都在哆嗦,胸中的怒火滔天而来,滚滚往上涌。他最终咬了牙,狠狠道:“不必大哥操心了,我们二房这便走!”

他面上俱是毫不掩饰的嫌弃之色,像是恨不能立刻便离贾二老爷远远的。那样的目光比钢针更能戳伤人心,贾政的双目都烧的赤红,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大哥,你莫要将事做绝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