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瞧着她这模样儿,不禁隐隐有些懊恼:“老太太,您还是该注意身子方是。若是早知道这般,奴婢就不该将那册子给了您——”
“已经到我手里了,你就莫要再想拿走了, ”贾母拍拍她的臂膀, 叹道,“总得等我给这个小冤家操完最后一点儿心才行”
薄薄一本册子不过几日就被她翻得卷了边儿, 看的鸳鸯只得摇头叹息,一时不禁感叹贾母对于宝玉是何等用心。
因着一夜无眠,贾母精神也有些不好, 兼之年纪大了, 不想再动弹,便在这里间儿里摆了饭。鸳鸯将小厨房熬了三个时辰的冰糖燕窝粥端来,配上前些日子糟的酸酸辣辣的鸭掌鸭信,咸津津的愈发有味。
方才用了几口, 忽听门外一个丫头进来道:“老太太,护国公世子爷方才命人送了些东西来, 现在都卸在门口了。大门那边儿的小子们让奴婢来问问您, 您看可怎么处置?”
“护国公世子?”
贾母手中的白瓷调羹放了放,眯着眼想了一想,方想起昨日那张生的毫无一丝瑕疵的面容来。她蹙了蹙眉, 问:“送与何人的?”
丫头低头恭敬道:“送与宝三爷的已经运到宝三爷房里去了,剩下的半车都是送与老太太的。”
贾母心内着实疑惑,可眼下东西都到了府前,总不好拂了别人的好意再运回去,因而只得道:“既如此,命人搬进来,多拿二两银子赏给那驾车的小厮。”
丫鬟脆生生应了,随即不久便有贾母心腹将这些个东西清点入账,将单子呈放于了贾母案上。上头不仅写着已有五百年的老山参、上等的燕窝、极品的虫草更有以薄而清透出名的上用鲛绡帐,挂起来密而不透,远远看去便如房中凝结了层薄雾一般,是贾府内惯用的软烟罗也比不得的好东西。一眼看去,皆是千金难求之物。
便连贾母这般见多识广之人,待看罢了这单子,也不禁赞叹几句。难得的是这些个礼不仅贵重,且恰恰合了她的心意,正是她甚为喜爱又或是用得着之物。
“回老太太,”丫鬟又道,“外头还有一位以推拿针灸之术出名的神医,最擅做药膳,被护国公世子引荐过来,说要为老太太好好调养调养身子的。
贾母听了此言,愈发摸不着头脑。她对着手中这张单子思虑良久,方缓缓浮起一丝笑意来,抚摩了下手上戴着的佛珠儿,笑道:“既如此,且将那位大夫带进来,好生寻个院子与他住。”
早有人告诉了牛婉去打点安排,鸳鸯却一一清点了这单上的东西,眼底亦不禁泛上几丝疑虑来,迟疑道:“老太太,护国公世子这是”
这般好的东西忽的平白无故送过来,莫不是今日没吃药不成?
她将后面这句话勉强地咽了下去,只是心头仍然满腔茫然。
论起世俗人心之事,鸳鸯究竟是个丫鬟,一生都被拘在这深宅大院之内,自然不如贾母看的通透。她望向贾母,贾母却笑而不语,甚至于那躺椅上闭着眼悠闲地晃了一晃。
鸳鸯只得先将疑惑吞入肚中,忙上来与贾母敲着腿。
“傻孩子,”半晌后,老太太那满是莫名优越感的声音方传入她耳中来,“他这样做,分明是为讨好我而来的啊。”
“讨好?”鸳鸯手下的动作不觉慢了些,“可他已是护国公世子——”
说句不客气的,贾府虽乃是世代袭爵,却是每一世皆要降上一级的,早已变为了一品将军府。而护国公府却是炙手可热的新贵,那世子又是唯一可袭爵之人,身份于这京城中已是数一数二的贵重了,哪里还需要去讨好旁人?
“说你傻,你怎还不信——”贾母敲了下她的头,嘴角亦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来,“旁的事我且管不得,唯有一事是我能管的。你说,宝玉这婚事,我能不能拿得了主意?”
虽说儿女之事向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宝玉自幼乃是由贾母养育大的,如今既不能娶妻,这为他挑选之权也是落于德高望重的贾母手中的。贾母若是不想要这个孙媳妇儿,旁人便是钻尖了脑袋,也不能钻入宝玉房中去。
鸳鸯听了这话,哪里还有不懂的理?一时不禁惊道:“老太太是说——”
那护国公世子,是看上了宝三爷不成?
贾母眯着眼,又悠闲地在这竹木摇椅上晃了一晃,笑眯眯道:“这般用心着实不易,只是这般便想拐走我家宝玉”
只怕,还差的远着呢。
前一日来荣国府做客的几位公子中,唯有寒烟一人耳清目明,自贾母神情中看出了些许不对之处。再联系宝玉先前之事与贾母偶尔透露出来的意思,早已将老太太的心思琢磨了个十之七八,因而第二日便迫不及待上门来刷好感度。
鸳鸯瞧着她这模样儿,不禁隐隐有些懊恼:“老太太,您还是该注意身子方是。若是早知道这般,奴婢就不该将那册子给了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