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佑樘被吓到,去摸他的耳朵,摸到两边都完整,才放心靠回去。
他嘟嘟囔囔地说,“你回来也好,北边太苦了。”
“我不苦,就轮到你要苦了。”
朱佑樘想了想,“那我宁愿苦些。”
“可我也宁愿我自己苦些。”
“哥哥就……那么喜欢打仗么?”
“男人嘛,建功立业戎马倥偬谁不想要呢,但是到现在……我也就是不想让你伤这个脑筋。”
朱佑樘刚要说话,他却不想多说,就掩了朱佑樘一双眸子,柔声哄他睡觉。少年乖巧地应了,在他掌心阖了眼,睫毛划过,隐约一痕柔软的痒。
怀里的躯体清瘦而凉,他却觉得莫名心安。
汪直在军营里的好习惯,倒头就睡,他不一会儿就睡熟,少年数着他长而缓的呼吸,慢慢睁眼。
他轻轻俯身,在汪直颤动长睫上虚虚的吻了一下。然后他重新依偎回去,安心地合上了眼。
☆、完
六
然后汪直便离了京都,去了南京。
他在南京不干别的,成天泡在皇帝赏赐给他的庄园里,也不营建,反而对怎么养桑种田兴致勃勃,光着脚站在水里跟佃户学插秧。
言官们喧闹了一阵,就对他这条他们眼中的落水狗兴趣不大,直接更换新的目标开轰。
然后,在汪直二十三岁那一年,成华二十三年的正月,万贵妃死了。六十岁,死在一场教训宫女的气急攻心。
汪直想回去奔丧,却被内阁驳回:他一个降职的六品御马监太监,有什么资格回京贵妃的丧?
合情合理,满是恶意。
他目眦欲裂,在南京疯狂地砸了一天的东西,最后是他收养的两个小小的孩子跪在他脚边,一人一边拉住他,李氏紧紧抱住他,他才勉强安静下来。
他满手的血,向后一仰,昏倒在院中。
他没有梦到万贵妃。他沉沉醒来,环视四周,他想,我又再一次,没有娘了。
这年八月,皇帝溘然长逝。
四十一岁,正当壮年的时候,并没有什么疾病,只是在万贵妃死后,他就跟身边的人说,她走了,我也活不长了。
就像是证明这个预言一般,七个月后,迅速衰弱的皇帝,在禁城里安详而愉快地停止了呼吸。
太子继位,改元弘治。
汪直终于被允准入京。
八月的天气,满城素白。像是落满了早来的雪。他望着满城缟素,心中有一股淡淡的荒谬感。
汪直入了城,去叩见梓宫,三拜九叩之后,他没哭,站起身,习惯性地想要往东宫行去的时候,忽然想起来,不对,朱佑樘不在东宫了。
他已经是皇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