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发女人一屁股坐到床边上,活动了一下肩膀,然后捞过被丢在床角的塑料袋,从里面取出了一瓶酒。

迦南走过去,拉开椅子坐到了稻见对面,瞥了一眼酒瓶上的标签,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

“你过去从不喝威士忌。”

“偶尔也尝尝新鲜。”

迦南沉默地看着她拧开瓶盖,仰头吞下一口烈酒。

不仅仅是威士忌,应该说,稻见一直习惯对所有的酒精饮品都保持距离。不仅如此,她也不吸烟,不赌博,更别提泡男人。她与一切不良嗜好划清界限,偶尔不得已而为之,却从未沉迷其中。对于一名常年游走在生死线上的雇佣兵而言,这实在是非常稀奇。当其他人在抽烟喝酒,稻见却通过阅读、学习、以及高强度的训练来释放压力。

在这方面,她和迦南多少有点相似。她们两个能相处融洽,或许也正是这个原因。

屈指可数的几次,迦南也见过稻见喝酒。

最令人深刻的那一回,稻见受了伤,几乎整个后背都被碎玻璃扎得血肉模糊。医生用镊子一点点地把玻璃渣挑出来,迦南眼疾手快地往她嘴里塞了块毛巾,以防伤员疼痛之下咬坏牙齿。

毛巾上留下两排深深的牙印,手边的床单也被扯烂了,但稻见拒绝使用麻醉|针和止痛药物。等清创完成,她嗓音发抖地请迦南给酒店前台打电话,让他们送了一瓶酒上来。

一瓶玛克白兰地,高度数的烈酒。

当时的稻见也是这样直接开了盖,抄起酒瓶大口开喝。

她说:酒精是最好的镇痛药。

迦南适时地收起回忆,将目光转向现实中坐在自己对面的黑发女人。

“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我不怕他们。”

“你知道我指的是谁。夏目、还有她背后的机构……这个国家的机构,他们不会放过你。”

白发女性皱起眉,稍稍前倾身体,椅子腿在地板上擦出一道刺耳的杂音。

“我当然知道。我就是在说——我不怕他们。”稻见拧上瓶盖,随手往边上一扔,抬眼露出一个微笑,“我可以离开这里,很容易。乌克兰和白俄罗斯那里一定有不少人愿意给我一口饭吃。如果你不介意我抢生意,中东也是个好地方。”

迦南显然没有被对方轻松的语调所迷惑。她一言不发地盯着稻见,在天赋过人的眼眸里,黑发女人的身影渐渐染上颜色,明亮却短暂的金色光点汇聚起来,转瞬又熄灭了。

她已然知晓了答案,却仍旧问出了口:

“……你会走吗?”

稻见加贺里会离开这里吗?

她花了多少年的时间,以多少痛苦和绝望为代价,一路踩着血淋淋的尸山和森森白骨,才带着清白的身份回到没有战争和杀戮的世界,回到祖国、回到故乡、回到亲人的身边。

现如今,她还会愿意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