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不知心底事,水风空落眼前花。夜半晚风徐徐,虫鸣阵阵。魏无羡耷拉着脑袋,此时他应该耐心等着蓝湛那个小古板来抓他打一架吧?蓝湛,蓝忘机,含光君,魏无羡本以为死过一次,该是心如止水百毒不侵,可是怎么只是想到这个人的名字,就忍不住的揪心。可能是太委屈了吧,毕竟被自己敬佩欣赏之人唾弃,那份心酸格外难抑。
原本以为,重生之时,纵然不是尘埃落定,至少也该经了些风雨。没想到,这鬼王还真是个讲究鬼。魏无羡已然明白告知,他要的代价根本不存在,却还是慷慨地给了个重新再来的开端。自己这相当于无本买卖稳赚不赔,魏无羡一时竟不知该如何玩下去了。但凡前一世的任何一个杀戮场面重现眼前,大不了拼死以命换命,护了想护之人,也不凭白重来一回。但眼下情状,少年时光,岁月静好,虽然不知以一己之力究竟能改变多少命运,但重燃的希望如荧荧之光,灼得人心烫。
心如死灰般的悲观厌世与重头再来的忐忑期待,两种截然相反的情绪交替糅杂在心里,魏无羡被撕扯得无法呼吸。勉强反抗挣扎,如探出水面汲取空气的一尾鱼。深深吸了几口气,才堪堪稳住心神。这一世,该如何自处,又将怎样面对众人,魏无羡懵懂无解。罢了,好在尚有足够光阴,明日后日再斟酌也不迟。
明月皎夜光,白露沾野草。该来的总归会来,躲也躲不掉。魏无羡无奈地笑了笑,望向蓝忘机应该出现的方向。倏忽,一眼万年,那抹素白孑立的身影猝不及防扎入眼底。不知何时,不该是此时,仿佛伶仃孤夜中的一盏霜灯,原本就寂寥笃定地等在那里。
蓝湛。魏无羡将喊过千万遍的那人名讳压在心底。不是这样,记忆中的场景要比现下的闹腾许多。蓝忘机不该如此沉默不语,魏无羡甚至不知道这人已经在身后静默多久。难道是自己的记性太差?魏无羡正不知应说点儿什么,或是想不起当年说过什么,但口角比头脑诚实,神未至言已到。一句下意识的言语自己顺口溜达了出去,着实把魏无羡惊了一跳。
“天子笑!分你一坛,当做没看见我行不行?”
年少的含光君,身量尚未长成,但腰佩避尘,抹额飘荡的卓然仙姿,已初见日后泽世明珠的风采。话既已出口,魏无羡便也不再纠结。隔世重见,恍然如梦,如此青涩的蓝忘机属实要比日后追讨他这个邪魔外道的含光君可爱许多。此时许是被他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惊到了,本就不善言语的小蓝忘机万年不变的冰霜颜色中难得现出一抹疑惑茫然,看得魏无羡莫名地心下波澜微动。
“夜归者不过卯时不得入内,对吧?”魏无羡想起来,上一世的对话应该从这句开始。既然被他打乱了节奏,那就再由他捋回来即可。“云深不知处禁酒,欲买通执法者罪加一等,是不是?”魏无羡小孩子赌气般地噼里啪啦一股脑地竹筒倒豆子。在蓝忘机越来越恢复凛冽冷淡的眸光中,挑衅般的打开一坛天子笑,仰头咕咚咕咚灌了下去。
如练如洗的皎洁月光下,眉眼恣意、丰神俊朗的少年嘴角含笑,眼中却有掩不住的落寞寂寥。风流轻狂地飞檐纵酒,似一幅浓烈的水墨,竟无处话凄凉。
一壶天子笑顷刻间皆入愁肠,魏无羡随手甩掉酒渍,一扫颓唐。起身俯视,眼角眉梢一挑,诚心诚意地调笑道:“这位仙君,谁家有三千多条家规还不待重复的?简直匪夷所思。什么’不可境内杀生,不可私自斗殴,不可□□,不可夜游,不可喧哗,不可疾行’这种也就算了。居然还有’不可无端哂笑,不可坐姿不端,不可饭不过三碗。’请问你们家还有什么是不禁的?”一口气说完,魏无羡暗自得意,上一世罚抄的成果时至今日才终于有了用武之地,也算没白抄一回。
魏无羡扬了扬手里剩下的一坛天子笑,心下自嘲,这可是留着给人打碎的。果然,被眼前无理的少年一顿胡言乱语,蓝忘机终于忍无可忍提气略上墙头,与魏无羡迎风对立。
“这位公子,可是循这姑苏佳酿酒香,想要与我对饮?”魏无羡继续肆无忌惮地挑衅。横竖今日免不了要动手,许久未用剑,正是心痒难耐。蓝忘机可是个不可多得的对手,不激得他使出全力酣畅淋漓地来一场,岂不可惜?
“轻狂。”蓝忘机低磁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虽然说的仍是与上一世相似的厌弃之语,但作为重生之后听到的第一句话,魏无羡还是激动地差点儿热泪盈眶,赶紧低下头遮掩过去。魏无羡啊魏无羡,一句嫌恶的话都能激动成这样,你这是得多没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