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出言不逊者,皆被一股寒凉之气困住口角,半个字也道不出来。

蓝忘机回身,在众目睽睽之下,牵起魏无羡的一只手,头也不回地转入山谷之中。

青青草香,呦呦鹿鸣,随意芬芳,溪泉石上。

深秋午后的山谷,斑驳的光影稀稀疏疏。本应清爽静谧,此时却被满山的纸人凶灵及嗖嗖乱飞的箭羽扰得没有一处清净地。

蓝忘机适才本欲先行调头出山退出比赛,现下却一门心思地拽着人往深谷僻静处走去。不知为何,一向平心静气的蓝二公子心中竟被一股骤然升腾的怒意钳制,还有隐隐不知从何而来的一份莫名愧悔。只想护住身后这人,谁也不能动一下,说一句也不行。

重生的夷陵老祖对于这种程度的嚼舌根,简直一个字都懒得听。此刻全身上下所有的注意力,都灌注在自己被人紧紧抓着的那只手上。蓝二公子手掌温凉掌心干燥,但魏无羡却似被一团火焰笼罩,从相触的掌心一路燃烧到每一条经络末梢。

蓝二公子走得不紧不慢,却又寸步不停,眼瞅着走到一处峭壁之下,前行无路,才顿首转身,停在原地。身后跟着的那人垂头低眸,如怀揣了只兔子般思维发散心不在焉,一时不察,径直撞到人怀里来。

“咳,蓝湛,对不起。”魏无羡匆忙退后两步,带着一路被攥着的手掌也似要挣脱。蓝忘机丰润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掌倏忽加力,不容逃脱,又轻轻将人往身前带了带。两人相隔数寸,滚烫的呼吸在方寸之间交换汇集。

蓝忘机这一攥一拖,并未带有半分狎昵情愫,此时望向魏无羡的浅眸亦满蕴着让人看不懂的复杂沉绪。

这几日,他不眠不休地在云深藏书阁翻找对比各种藏典古籍,抽丝剥茧反复比照,几乎可以确认自己昏迷梦境中所见乃命运预言。虽未寻到蛛丝马迹,自己为何会获知魏无羡命运,但那已然不重要,一想到那些疯狂黑暗血腥的场景,哪怕一丝一毫会真实发生在那人身上,他便忧心如焚寝食难安。何况全部,若成真,那简直是要生生挖去他的心肝。

如今,与魏无羡的安危相比,余下皆是无足轻重的虚无,甚至连自己那不可言述的心意和那人若有还无的回应,都已无多余的精力去甄别体会。从见到那人第一眼起便勉强压制的汹涌情绪此刻如开闸的洪水倾泻而下,只有将这人牢牢攥在手心,拢在视线里,才能略微安抚那颗躁动惶恐的忐忑心跳。

“蓝湛,你……”魏无羡想说,你要把我的手捏碎了,却在瞧见那人眼眸时,猛地收住了声音。蓝湛清浅的琉璃眸色依旧美得令人窒息,只是此时,那一贯冷得沁出霜雪来的眸子,竟然翻涌着深沉如墨海的痛色。

“蓝湛……你,生气啦?”魏无羡手掌回握,另一只手从怀中摸出了抹额,虽万分不舍扔是强迫自己递了过去。“蓝湛,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还你还不行吗?”自己原本想问些什么,说些什么,却已是一个字也想不起来。

两人身姿相当,如此呼吸相闻面庞贴近的距离,连羽睫上沾染的水雾都瞧得清清楚楚。少年眉目如画,朗朗风流,蓝忘机无论如何都无法将梦境中困顿崩塌的形象与眼前朝阳般耀眼的少年重合。也许是上天可怜他隐忍而澎湃的情感,才给了暗示,给了他去阻止改变一切的可能。如此想来,该是感激与庆幸的吧。

凡事有得必有失,何况是此种逆天改命的行径,代价必将难以承受。可即使为一命换一命,那也值得。只是,如若注定是这般的结局,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氤氲可还有继续的必要和可能?蓝忘机愣怔了片刻,终是伸手接过抹额,揣回怀中,握紧的手掌却丝毫未松。

那一抹柔韧的雪白脱手,魏无羡心猛地一沉,一瞬间泪意上涌,撑得眼眸通红。委屈无助疑惑惶恐,猜错了吗?是自己一厢情愿自作多情?还是蓝湛不愿面对这份对抗世俗的禁忌情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