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追,怎么办啊?这人是谁,含光君不要命了吗。蓝景仪吓得口无遮拦,却只敢小声地在蓝思追耳边叫嚣。

被称作思追的少年本是面如满月温和莹润,此时也被眼前的景象逼出了几分少年人的沉不住气。语速下意识地加快:含光君来莫家庄时便旧疾复发,现下又这可如何是好啊?蓝思追也没了主意。

蓝景仪抹了抹头上的汗,搓着手道:上回复发差点儿青勤君千叮咛万嘱咐发病期间不可动用灵力,这,这,这疯子倒的真是时候,要不我去替含光君吧?蓝景仪咬牙切齿地一跺脚,作势便要上前。

蓝思追一把拽住莽撞的少年,道:不行,此时打断,所有力道都会如那紫电一击反噬到含光君体内,不可擅动。

那,已经见血了,这可如何是好?少年急得就要哭出来,却也只能呆在原地,束手无策。

蓝忘机对周遭的一切都恍若未闻,双手死死地扣着怀里的人。本就不堪重负的金丹被压榨得一阵阵钝痛锥心,源源不断逼出的灵力却如泥牛入海,皆化虚无,压抑不住的一股股腥甜在胸腔翻涌。

那张昳丽绝色的面庞,有着万年不变的冰雪颜色,即便泰山崩于前海啸起于后亦不会动之分毫,可此时,却因怀中之人而浮上痛色。蓝忘机苍白的面色几近透明,眉心蹙成一团结,清冷淡漠的琉璃眼眸泛起一片红丝,双唇紧紧抿在一起,却挡不住越来越多的血沫。随着怀中人脉搏逐渐微弱,蓝忘机四肢百骸抑制不住地颤抖,汗水与血水在完美的下颌线处汇合。面上痛苦的神色完全遮掩不住,仿佛眼睁睁瞧着历经千难万险寻到的珍宝碎在自己眼前,瞬间带走了几乎全部的生机与妄念。无助与绝望像滔天巨浪,倏忽将人淹没。

不会的,失而复得的心上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再放手。除非即刻死去,不,就算是死,也不会放手。

蓝忘机强迫自己扯着一丝清醒的理智,一只手维持着灵力输入,另一只手战栗着摸出乾坤袋,取出丹药水壶。轻轻掰开那人脆弱的下颌,将乳白色的药丸塞入,顺进一口水去。微微保持着抬起的角度,直到喉结轻轻一滚,终于吞咽了下去。来不及盖上封口的药瓶和水壶以及乾坤袋散落一地,从未见过含光君如此失态的少年凑了上来帮忙拾起,壮着胆子唤了一声含光君,却未得到半分回应,只能手足无措地站在近旁干着急。

灵力无以为继,断断续续的将要枯竭。蓝忘脱力跪坐到地上,惯来挺直的背脊微微弯曲,却仍旧将人紧紧搂在怀里,紧密接触的躯体皮肤执拗地传递着那残存的一丝半缕灵力。怀中青年并不熟悉的眉眼紧闭,脉象紊乱,呼吸时缓时急。青白细腻的面庞蹭到白衣上粘稠的血渍,泛起不忍直视的红晕。

魏无羡毫无心理准备地跌入一片黑暗中,初始大脑一片混沌,看不到也听不到。在墨色的深渊中不知静止了多久,仿佛许久又好似须臾。渐渐地,五感略微恢复,随之而来的剧烈头疼与憋闷感排山倒海袭来,好似卯着劲地要将人拍回到黑暗的深渊里。算了,就这样吧,别再挣扎了,偷来的性命原本就不属于你。魏无羡毫无留恋,就当自己走过了一场荒诞的梦境,什么重生,他根本不稀罕。既然连呼吸都如此勉强,不如加一把力,干脆屏气憋死自己。

完全没有求生意志的人配合着无边无际的昏沉想要趁机溺死自己,奈何一缕绵绵不绝的灵力似一只手一条线,牵扯着他,怎样都不放开,拼命地向有光的地方拽去。魏无羡无可奈何,昏沉中心下感叹,为何求死都不得随心所欲?无牵挂无眷恋无关切无怨念,这世间与他毫不相干无牵无挂,哪里来的多事之人,白费力气。奈何这副疯癫的躯体灵力低微意志薄弱,居然被扯得渐渐浮起。光亮劈开混沌的天地,黑渊下沉,溺水的人探出头来,越来越多的空气吸到肺腑里,像要炸开的头痛也逐渐平息。魏无羡仍旧不情愿醒来,拉扯着意识往黑暗里钻。倏忽,一滴滴绵密粘稠的液体滴到脸上,一半滚烫一半冰凉。滴滴答答的声音一下下砸着沉睡中的心智神识,宛如啼血杜鹃的悲鸣,强行唤醒沉溺的魂灵。

嘤。几不可闻的一小声呻卍吟,听在蓝忘机耳际,却仿若世间最美的韵律。白衣染血的仙君一动也不敢动,保持着双臂将人环在身前的守护姿势,直到那人脉息逐渐平稳,呼吸不再促急。蓝忘机噗通噗通狂跳的心脏渐渐平息,强行压抑通红酸胀的眼眶,不让水雾聚集,却再也无力遏制汩汩上涌的咸腥,唇角漫出的血渍集滴成线,无止无休。

魏无羡被冷汗晕染的眼睫噗噜噜地闪动,在睁开眼眸之前,触感先行恢复。温热的身体与紧箍的双臂,他这是被人搂在怀里?魏无羡被这荒诞诡异的感觉搅得一头雾水,闭着眼逡巡一圈,实在想象不出如何会出现这样一个人。江澄?金凌?蓝忘机?不可能,打死他都不会相信。

挣扎着抬起沉重的眼皮,几个来回才适应眼前的光影。蓦地,适才的困惑已无心顾及,目之所及的景象震撼到几乎一下子将他打落回上辈子里。那个一尘不染的冰冷仙君,那张绝美绝情的清丽面庞,此时如被失手打碎的精美瓷器,血腥而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