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敬虽说还在翰林院当值，但是，他之后对于其他的东西，兴趣都不大，每日里沉迷于化学不可自拔，他带了一些烧杯试管酒精灯之类的东西过去，在翰林院做了几次试验，比如说验证了氢气氧气的存在，倒是让一帮翰林看了一场热闹，可惜的是，这些翰林学士一个个都是巴望着内阁为相的，瞧着贾敬这般，只觉得他是自甘堕落，这些东西，与治国有什么用呢！因此，干脆对贾敬不闻不问，毕竟，贾敬这样的，已经完全算不上他们的竞争对手了，既然如此，贾敬的家世又有什么用呢？
之前这些翰林学士之所以排斥贾敬，很大的原因就是，贾敬出身勋贵，又考上了二甲进士，入了翰林，有着贾家和贾家代表的勋贵的助力，说不得贾敬的前程要比他们强得多，难免叫他们生出了嫉妒之心。何况他们得让贾敬知道，勋贵想要走文官这条路，走不通！免得以后一堆人跑过来抢他们的饭碗。
贾敬如今只觉得自己领略了天地大道，对于四书五经已经看不上了！朝廷三年一个状元，这么多人造成的影响能比得上一个顾衡吗？顾衡将来定然是会被配享太庙的，说不定，将来还能也被册封个神名，而贾敬，若是可以从这所谓的化学之中研究出天地之理，将顾衡口中足以活万民的药物什么的搞出来，那么，贾敬虽说不能算是这一门学问的祖师爷，但是，地位总要比那些搞出了各种注解的大儒强吧！
有了这样的觉悟，贾敬如今简直是废寝忘食。翰林院这些人瞧着贾敬这个模样，竟是生出了一些惧意，有人直接上书弹劾贾敬尸位素餐，不务正业！贾敬却是在朝堂上将自个的所思所想说了出来。若是放在从前，只怕许多人都要觉得贾敬根本就是胡吹大气，白日做梦！但是见识过顾衡各种所谓的文武百官，又听说这是听从了顾衡的指点，顿时一个个也不敢说这些根本不可能了，圣上对于贾敬有这般志向，自然也是极为欣慰的。还是那句话，做皇帝的人不缺那些可以给自己歌功颂德，吹毛求疵的，他缺的就是各种做实事的。贾敬要是老老实实做他的庶吉士，翰林学士，顶多将来朝堂上也就是多一个内阁阁老，说不定还会跟他的前辈一样，以跟皇帝作对为荣。而如今，贾敬却是沉迷化学，想要制造出改变世界的东西，就算是最后不怎么成功，但是也是开了个好头。
因此，圣上保留了贾敬翰林学士的名头，又让他同样在工部兼了一个员外郎的职司，然后就将贾敬打发到顾衡那边去了。
顾衡看着贾敬带着几个大包小包的长随，顿时有些无语。
贾敬之前将顾衡给他的书里面能做的实验都做过了一遍，另外一些呢，要么就是比较危险，要么就是材料和设备不全，如今到了皇庄上，贾敬就开始缠着顾衡，想要让顾衡帮忙了！
顾衡对于已经有了科学怪人趋势的贾敬有些无语，但是，人家痴迷于此，也是自己做的孽，也只能认了，因此，顾衡琢磨了一下，干脆叫人重新搭建了一个实验室，又找了一批人手，让贾赦先带着教几个助手出来，然后就开始制定计划书。
以前的时候，顾衡其实考虑过搞化工，只是基础条件不足，许多东西只能停留在实验室里头，想要推广，是真的不容易，而且要牵扯到一系列的东西，顾衡就算是这些年在庄子上教导了一些少年，但是终究人手还是太少了点，根本铺不开这个摊子，因此只得暂时放弃，如今贾敬也加入了进来，顾衡顿时觉得这个计划其实还是有搞头的。别的不说，贾敬其实能够弄到一批人专门来学习化学知识。像是勋贵之家的许多族人，他们其实家里都有族学，但是光有族学有个屁用，开国好几十年了，正儿八经的勋贵里头，能够考中举人进士的，也就是贾敬一个。
可以说，没有几代人的努力，勋贵想要进入文官的阵营，那是不可能的事情，就算是考进去了，也得面临贾敬的问题，那就是作为一个异类，被排斥，被打压，扛的过去自然是海阔天空，要是扛不过去，那就是废了。
问题是，在没有经历过战争的情况下，有几个勋贵子弟具备多少抗压能力的，他们一个个娇生惯养，顺风顺水，就没受过什么挫折。像是贾敬，一辈子大概最大的挫折就是因为上头有个身体不好的兄长，因此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大多数的心力都放在兄长身上，自己虽说一直以来锦衣玉食，但是并没有得到多少来自父母的关爱，当然倒也不是故意忽视，该有的还都是有的。
如果没有找到另一份寄托，贾敬大概率就是破罐破摔混日子，等着贾代化一死，贾敬就再也不想支撑下去了。
顾衡琢磨着，勋贵之家的那些子弟，不用是嫡系，只要是旁支就行，像是贾家，光是在京城就有八房，这八房就有多少已经认识字，但是在科举上却没什么前途的子弟！像是史家，更是出了名的枝繁叶茂，开国之前就是金陵大族，要不然也不至于有“阿房宫，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个史”的说法，也因为这个缘故，史侯一家一直有些窘迫，当年征战天下的时候，许多族人跟随史侯征战，不知道造成了多少死伤，最后成就了史侯的侯爵之位，借着这个缘故，史侯对族中也极为照顾，这么多年来，史侯府在江南的收益，绝大多数都填了族人这个坑，京中的史侯府还有一些旁支也就是靠着京中的产业度日。在一众勋贵之中，史家算是过得比较拮据的。
总之，若是贾敬有本事发动贾家和贾家那些亲朋故旧的族人来学习这些自然科学方面的知识，那么许多事情也就好办了。
贾敬在知道顾衡的意图之后，简直是目瞪口呆。但是想想又觉得这的确是个好主意，说白了，勋贵家族的那些族人其实地位很尴尬，他们虽说能够得到一定的培养，比如说家里有家学族学，可以免费去上学，学堂里面还提供一两顿饭，还有笔墨纸砚什么的，也都是学堂出，许多人去读书，甚至为的就是那一两顿饭，还有不花钱的笔墨纸砚，砚台也就罢了，这个不好折腾，有的直接会将家学发的笔墨纸拿出去倒卖。
毕竟，在家学里面读书，他们看不到什么希望，除了能将常用字认识得差不多之外，真要是让他们去考什么功名，那肯定是白瞎，因为，勋贵家的那些先生首先自个水平就有限得很，真正有本事的，是不会到这些勋贵人家教书的。另外就是学风比较差，有那么几个混日子的，就能将其他人也带得怠惰起来。在这样的情况下，又考不上功名，又不可能占用家族的资源去从军或者是干别的什么事，这些子弟最多也不过就是指望着认识几个字之后，在族中领个差事。
可是，各家都繁衍这么多年来，家生子都生了好几茬，比起轻不得重不得，不好处置的族人，还是那些家生子更好用，起码族人要是吃里扒外，中饱私囊，想要处理，一般都有一群求情的，总不能真的将人除族，而家生子呢，要是干得不好，不管是直接提脚卖了，还是直接打杀了，都不是什么大事。
而若是学习这些自然科学，情况就不一样了，顾衡许诺表示，他们若是学有所成，起码能够混几个□□品的小官当一当，甚至运作一下，再往上几步也不是问题。再不济，也能学点挣钱的手艺，总比在家学里头浪费时间来得强。
顾衡从来没考虑过在顾家找人，顾家世代书香，最多会在族中传播数学方面的知识，将来起码能做账，但是其他的，他们就不以为然了，毕竟，他们世代是以做官为己任的，要做就做清流，那等浊流的小官，他们是看不上的。老家那边的族人或许会有类似的想法，但是顾衡心知肚明，他表现出了这样的才能，圣上才不会随便放他离开京城呢！
其他清流文官家的孩子或者是那些寒门学子，指望他们转过来学这些理工科的东西也不太靠谱，他们能一直坚持着读下去，为的就是功名，而跟着顾衡学这些，根本不可能有功名，除非朝廷另外开几门科举，如同唐朝时候那样，多考什么明经，明法，明算之类，要不然的话，这些志在官场的，一个个只会盯着四书五经不放。
这也是宋朝和前朝留下来的遗毒，大家都以清谈为高，以实务为耻。一个个只想着放嘴炮，做键盘侠，真要是让他们自个去做，他们就要喊着此非儒臣待遇云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