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对抗的……是什么?”夏油继续问,“我没有质疑的意思,只是好奇。”
车内安静了片刻,气氛有些滞涩。副驾的老头子撇撇嘴,似乎想说什么,但终究没吭声。墨镜重新回到五条鼻梁上,他漫不经心地半睁着眼,目光却似能穿透座椅,在乔尼身上灼出一个窟窿。
“唔,安常说‘我们在和政体与制度作战,这场战争将旷日持久,但最终迎来曙光的一定是我们。’他不会有错,但对我来说,‘站在他身边’这件事本身就是一种救赎。硬要说的话,我在对抗自己的本性——就像洪荒时期的人类试图与猎食本能抗争。”
乔尼说话依旧细声细语,语气却很坚定。他踩了脚油门,右手大拇指轻轻敲击方向盘,似乎对自己诉诸于口的理念感到雀跃。
出乎意料的回答。夏油怔住,对这位一向和善的褐发青年有些改观。
轿车经过缓冲带,车窗外再次响起熟悉的减速提示音。王老二身上沾着的烟味在车内徐徐扩散,与皮革座椅混合出一股难以形容的铁涩味。
像这个由无数齿轮推动的、散发着机油味的世界。
“我明白了。”夏油说,“原谅我无法认同,但确实不失为一个站得住脚的观点”
乔尼点点头,乐呵呵地连说几声“没关系”。王老二扭着头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喜是忧。
收拢在乔尼脖颈上的无形绳索缓缓松开,消弭于擦过车身的呼啸风声中。只因设下绳索的人移开了目光——五条看到夏油唇畔真心实意的笑意,便垂下眼,自顾自摆弄那枚芯片去了。
幸好乔尼还算心大,没说些不该说的话。
一言不发的五条如是想。
吉普驶过纯白的竞技馆,在人流中艰难移动。白天的十三号熔炉格外拥挤,轿车堵了半个多小时,终于抵达王老二口中的“好地方”。
高照灯之下,钢筋水泥拱卫出一座半开放式的工厂。单元间将正在捶打驱动铠的工人们隔离开,通道中伫立着各类锻造设施,从粗犷到精细一应俱全;厂子上半部爬满蜿蜒交错的管道,几个气栓哧哧喷着蒸汽,四面墙被合金膜包裹,显出纯粹的铁灰色。
工厂中央是足有六七米高的集中反应机。反应机内盛满驱动液,粘稠的晶蓝液体循逆时针流淌,随着温度升高缓缓镀上一层炽红。
身处其中,连呼吸都充斥着钢铁的气味。每个人都无比清晰地领悟到——当精密机械与电钻下迸发的火星发生剧烈反应时,一股足以推动铁城墙的力量将悍然爆发。
夏油几乎挪不动步子了。他环顾四周,目光被正在运作的加压机吸引,险些没能移开。五条也好不到哪去,他一直盯着器械看,馋得就快上手摸了。
对常年浸淫驱动铠、将其视为唯一乐趣的二人来说,这座工厂堪比巨龙堆砌金银财宝的密室。理论与实践在向他们招手,连淡淡的机油味都令人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