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怒吼:我们要战斗!我们要同毫无底线的铁律战斗、同尸位素餐的统治者战斗、同不平与阶级战斗!我们将在钢铁洪流中踏出一条路,一条罕无人迹的康庄大道,供后来者攀登跨越;此后不再有价值的诅咒,人们将正视自我,沐浴平等公正的阳光!

一字一句重逾千斤,深深刻入冷却的柏油路,将岩浆唤醒——它将点燃大地,烧尽敌人与一切阻碍。

随行者振臂高呼,沁血的咆哮从嗓子眼迸发,浸透十数年风沙尘埃,誓要击垮虚伪无情的城墙。他们如浪潮般涌上街头,将猝不及防的店家们驱赶出铺,操起任何到手的器具烧掠抢砸,踏平玻璃碎渣与高高伫立的精美招牌。

反叛军的行进热火朝天。年轻人们踩过橱窗的碎片,蔬菜瓜果倾泻一地,被无数双手统统捡走;曾经窗明几净的店铺坍塌大半,砖瓦支离破碎地支棱在外,像一杆失了枝叶的竹。

店主们哀嚎、哭叫、跪在倾颓破灭的毕生心血中嚎啕大哭。可那些哭喊却被掩盖在大行军脚边扬起的灰尘里,无人听见;谁又会理睬个体的伤痛呢?今天是属于集体的狂欢,绞死一两个代表强权的失势者只会徒增士气,又有谁会在意橱窗里的布娃娃如今躺在哪条下水沟?

安德烈身负驱动铠在前开路,乔尼紧随其后,唇畔绽开一个称得上幸福的微笑。他与其他人别无二致,坚信阿波罗将驾驭牛车驱散夜幕,重新燃起盛大璀璨的日光。

那将是一个属于所有人的时代。无人忿忿不平,无人哀声载道,一切都将公平施予,残酷冷血的价值荡然无存。

游行者沉溺在未来的鸣笛中长醉不醒;家徒四壁的“受害者”低入尘埃,声声泣血。

隔着半个街区,夏油叹了口气。

“可悲的理想主义者。”他揉了揉后颈,语气颇为惋惜,“没有人真正想过‘前路’——他们只是需要一个信仰,一个坚持下去的动力,仅此而已。”

五条凉凉地眺望这场劫掠,道:“为什么要在别人身上实现自我升华?每个人都该为自己负责,强加于他人的期冀只会毁掉一切。”

但夏油不这么认为。他看着五条流畅的侧脸线条,嘴唇微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轰轰烈烈的反叛军终将收盘离开,徒留一地悲切的狼藉。五条注视一切,批判一切,却从未置身其中。

夏油默默地想:可我就是为你所厌弃的这种人啊。

我在你身上加诸众多枷锁,以期有朝一日听闻回响。你无从得知我最大的愿望……我祈求自己收回这些期待,不再贪婪无望地追逐神明;退后半步,半步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