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气氤氲,五条将茶饮尽,听见伏黑小声问“条件是什么”。

“条件只有一个。”他俯身将杯子搁在茶几上,又叉了块苹果塞进嘴,边嚼边说,“由我抚养你长大成人,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男人曾在漆黑的露台上这样说,即便四肢被制,喉管还抵着一把枪。银发少年用锁死猎物的眼神瞪视他,却惊异于这番话,手上力气也略微松了几分。但甚尔并未挣脱。他只是平静地回视五条,用嘶哑的嗓音把条件重复了一遍。

抚养一个早慧的小孩,对五条来说代价可大可小。但他选择答应了这个看似不用吹灰之力的条约,松开枪柄,看着男人嘴角渐扬,露出个惹人生厌的微笑。

甚尔向来阴郁暴躁,却只在那短短的片刻泄露出近似几分柔软的落寞。他垂下眼,像每个平凡普通的父亲——每个自认失格的父亲一样,极其短暂地泄了气,任由伪装山崩似的垮塌了一个角。

回忆戛然而止。五条看着空荡荡的沙发,听见夏油唤他吃晚饭。

“就这么办吧。”见他在餐桌前坐下,夏油拿起碗筷,“我也认为让伏黑中士自己做决定或许是最正确的选择。”

五条夹起菜叶,腮帮子鼓鼓囊囊,“没所谓正不正确,反正联系方式也给他了,剩下要怎么做——就是他们之间的私事了。行啦,我可没力气操那么多心,明早就得开庭,还要把这出大戏的闭幕环节演完呢。”

灯光柔和,夏油也笑着看他,轻声说:“行,今晚好好休息,我就等着在特等席欣赏你的谢幕致辞了。”

翌日,上议院弹劾案的最终审理在大法院举行。

仿罗马式议事厅被划分为左右两边,左侧居下议院议员与军部改革派,右侧坐上议院议员与军部保守派。他们分海似的隔着整整齐齐一道坎,大法官站在中央高台上宣读律法,被特邀与会的市民们则填满了议事厅空余的位置。

居于惴惴不安的上议院之列,五条一身正装像模像样,银发向后撩起,蓝眼睛透出十足的戏谑。他就坐在老头子们中间,敛眸听这群自大狂们语气狂热地商量着如何反击、如何找到替代炬火会的资金分成、如何在审理结束后打压格外活跃的下议院议员……仿佛这场会议根本无关痛痒,当一切尘埃落定,手握权柄的依旧是旧贵族。

他听得昏昏欲睡,不经意与人群中的夏油四目相对,这才清醒几分。大法官请监察司最高长官七海宣读已掌握的证据,下议院议员们聚精会神,群众也随着逐条增加的罪证情绪高涨,压低声讨论着这些年上议院究竟为了多少非作了多少歹。

而五条只顾着看夏油,半个字都没听进去。他从对方乌黑的发顶向下看,目光流连至狭长双眸,便也似被漩涡吸引似地无法动弹。其中深潭幽邃,五条却确信自己能看懂那些热切、执着、野心与企盼;他心中的燎原业火曾令二人落得两败俱伤,如今再看,却仅余纤毫火星,将将煨暖五条光裸的足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