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当五条不满于夏油的评价,也问他怎么看时,却被对方眉梢微末的无奈打断话头。
“我生平唯一一次接触幻想种,悟,是为了‘救’你。”夏油如是说,语调平平淡淡,像在叙述一件司空见惯的小事,“当时周围乱糟糟的,而我脑子里也只有这么一个念头,旁的也再顾不上了。即便你问我……我也给不出像样的答案。”
然后被五条勾着脖子亲了个遍,直到高压锅响起蒸汽蹿顶的鸣响。
因而五条确乎不知道该如何安抚民心。这本也不是他该做的事,即便每天都有精神恍惚的议员前来开会,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两股颤颤,从开会尹始一直坐立不安到结束,连站起来都有些困难。
他把这些事同夏油说,满不在乎地撩着眼皮,评价一句“脆弱”又觉得太过傲慢。夏油倒不在意他怎么说,只道战争离他们的生活太远,谁都不想这件事降临在自己这代人头上。万一一个不小心交代出去了,人类文明这簇颤颤巍巍的火苗可就该灭了。
于是,战前准备有序进行,五条时不时去城墙上视察轨道炮的安装情况,再抽时间回夜宵基地指导下后辈,竟也不知不觉耗去数周时间。期间前哨岗一直与军部和他本人保持联络,每隔两小时报告一次幻想种动向,司令部的墙上贴满打印纸,花花绿绿全都是表示群聚规模与变动的报告图。
而后,这根绷紧的弦终于断了。
那是个一如既往的早晨,五条照常开车去军部,等着赶第一场早会。越野刚开过两个红绿灯,终端突然响了,铃声敲得鼓膜隐隐生疼。他突然有了丝预感,说不上好或不好,只是那么玄而又玄地福至心灵,在接起电话的同时用车载电话拨了另一个号出去。
“喂?”他甚至没来得及看清拨号者是谁,“什么事?”
那边一片嘈杂,背景音是皮靴在地上来回摩擦的声音,像有群人摩肩接踵地奔跑、叫喊,声音混杂着仪表疯狂乱窜的报时音。
然后五条听清楚了。前哨岗的接线员声音颤抖,每个字都往外散发着恐惧,似乎将出口的话会给全世界判死刑。
他说:“报、报告少将,检测到幻想种大规模移动,已越过第三防线……”后面的词语支离破碎,好半天囫囵着没说出来。这位年轻人像是哭了,哽咽着吸鼻涕,又因没等到回复而更加紧张,呼吸都开始跟着抖。
潮汛涌起,海浪哗啦啦往下砸,终于击碎了岸边坚固的巨石。五条大脑“嗡”了一声,思维前所未有地清明起来:他甚至感到一种近似于尘埃落定的安心感。仿佛终日悬挂于顶的利剑重重砸落,泥地里溅起一滩血,却不再有反复磨人的不安。
明明这只是个再寻常不过的早晨,明明送孩子上学的家长还在挥手道别。
前车窗模糊了几个角,雨刮启动,那点纯白的痕迹便倏忽融化,变作两道清澈水流。
——是来得格外迟的初雪。
“别担心。”五条尽量放缓声音,让自己听起来没那么凶,“说不了就换个人来,不过是开战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