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他熟门熟路地绕过走廊。

沈琛笔直往前走,灵堂里哭声依稀。

一人背后宽阔,像是整个人扑在棺材上;一白发妇女侧坐,堂下跪着寥寥几人。

他凭记忆认出妇女脸边一块灰色胎记,是他生母的奶娘,他儿时唤她:“燕婆。”

燕婆子回过头,冷不防瞧见个眼熟但面生的成年男人,裂开的嘴唇不住抖动。

“你、你是——”

惊疑不定地隔着一段距离打量他,喉咙漏风似的,嗬嗬,嗬嗬响,许久才发出一声:“大少爷,您是大少爷对么?”

“我回来了。”

沈琛吐出这句话的时候,风雪骤然变大。

白绸漫天飞舞,烛火又灭一支,似浅浅的叹息。

年迈的燕婆子踉跄起身,往外跑,差点被门槛绊倒。

沈琛接了她一把,好像接住一把胶水粘连的骨头架子。

“回来了。”

她仰头望他,眼睛虚掉了,“足足的二十年,大小姐日夜记挂您,您终于好好的回来了,只是——”

“您回得差了,差三天,只差三天啊!!”

“她前天一早就没了,没之前还问我,今个儿什么日子了,大少爷怎么还没回来。”

“我说快了,快了,小姐您千万别闭眼,不然大少爷走进门来,见你闭着眼,保不准心里难受,以为您这二十年压根没念着他。”

“她说好,她撑着眼,又问我,那二少爷什么时候回来?”

“接着问,小小姐什么时候回来?”

“大小姐病了,她病了好多年,脑子糊涂了。”

燕婆子连连摇头,泪水簌簌而下:“怪我,怪我跟着糊涂,一时犯傻没哄住她。”

“大小姐慢慢又想起来了,靠在床边说:差点忘了我是大太太,又是一年冬天了。”

她模仿她的语调说:“我们阿琛怨我这个没出息的娘,怕是不肯回来了。”

“我的阿致丢了,囡囡八个月就没了,我听到他们在喊我。”

“她这样说,说了一个早上,然后、然后就——”

膝盖身躯一点点滑下,燕婆子已是溃不成军,嘶哑而迷茫地喊:“这可怎么是好,大少爷才回来,大小姐又走了,怎可怎么是好。”

“哎呦呦呦呦。”

“你们这些人怎么回事,都不看着点儿,又让燕婶儿胡说八道些什么呐?”

“什么大少爷回来、大太太走的,晦气死了,大太太我在这儿没人瞧得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