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膏是你自己制的?”何氏又问。
卫蘅却从何氏微微变化的语气里听出了陷阱的意思,她坐起身来,看着何氏。
何氏果然嘴角微垂地道:“娘从小就叫你,以色事人,是最不可取的。女儿家讲求贞静娴淑,只要做到了这四个字,就没有你不能立身的地儿。咱们侯府的女儿,可不能像那些个玩意儿一般只会搔首弄姿。女儿家要爱重自己,你成日里捣鼓这些没用的,在白鹤书院时是不是没好好用功?”
卫蘅再好的修养也忍不住要发火了,她母亲这是把她当什么人了啊。可是她也知道自己母亲是太过求全,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行差踏错。
卫蘅站起身道:“女儿自然是爱重自己的。捣鼓这些,也只是自己喜欢罢了。女儿有些累了,先回房了。”卫蘅这些年在杭州被木老太太宠得有些厉害,性子也渐渐回到了现在的小小年纪,上辈子的事情就仿佛一场梦一般,渐渐远离。
何氏见卫蘅这样,心里也怪自己说话太重了。只是,两年不见,卫蘅的变化实在太大,连何氏这个亲娘,都没想到卫蘅长成少女时,会美得这般惊人,以至于她下意识里就想先敲打卫蘅,不要得意于自己的容貌,而流于虚荣。
何氏毕竟是经历过的人,这男人虽然第一眼总是看中女人的容貌,可最后心里只会沉淀下那个让他爱敬的女人。就拿卫蘅的父亲,京中公认的好丈夫卫峻来说,一开始不也收不了心喜欢姐儿俏么,到后来年纪大了,自然就明白什么样的女人才应该珍惜了。
当然这是何氏的认知。对于卫蘅来说,她是长得漂亮不错,可是她上辈子不仅没有为此沾沾自喜,反而觉得是种拖累,这叫人看不到她皮囊下的贞静娴淑。因而也不太爱收拾自己,连照镜子都懒怠。
直到后来卫蘅嫁了人,半辈子沉浮,最后才发现一个道理,女人呀,指望别人疼惜和男人的爱敬那才是不可取。
让卫蘅说,要紧的是命长,熬死了男人,熬到了老太太时,那才叫过得一个舒服和自在。只可惜卫蘅命不长,还没活成老太太,没能活到扬眉吐气的时候。
但她和范用之间,年轻时她颜色上佳的时候,也有过那么一阵子表面的甜蜜,人到中年,她又为着生孩子而日日吃药之后,容色渐渐枯萎,同范用可就真的如何氏所说的只剩下“爱敬”了,卫蘅自己体会过,所以才能明白,爱敬爱敬,重点是个敬,但是少了爱之后,那滋味却未必好受。
卫蘅对着镜子,梳了梳头,这辈子她也不是为了男人才爱惜容颜的,她只是高兴看见自己漂亮而已,只为己悦而容,她那娘亲也太小瞧她了。为了男人,哪里值得费那许多功夫养头发。
傍晚,卫峻应酬归家,何氏一边替他换衣裳,一边埋怨道:“你那好女儿,脾气越发大了,才说她几句,就给我摆脸色瞧。早让你派人去接她,偏你不听,现在倒好,被我娘宠出这么个坏脾气。”
卫峻可不傻,何氏埋怨他岳母,他可不敢接口,转而笑道:“人不在你跟前时,你想得觉都睡不着,一回来,你又嫌她。”
何氏其实也只是和丈夫说说话,并非真心抱怨,“行了,只但愿她开春能考上女学,我这颗心就安稳了。老爷,现在要开饭吗?”
卫峻点了点头。
那厢自有婆子、丫头去请卫蘅和她的哥哥、嫂嫂。
因是年下,家里的人最齐,今儿卫蘅回家,她父亲还有哥哥们都特地留出了晚上的时间,一家人团团圆圆地吃个饭。
桌上是何氏自掏腰包备的菜,可谓是山珍海味满桌,珍馐佳肴盈席,不过还是及不上江南盐商府里日常的一顿饭菜,更是比不上卫蘅外祖家里的饭菜了。
卫蘅进屋,先叫了爹娘,这才甜甜地喊了“三哥哥”、“五哥哥”。
卫蘅的年纪比两个哥哥小上许多,卫栎、卫杨都是极疼她的。卫栎今年春天的会试落了榜,不过如今也是举人出身,再读三年书,中个进士想来不是大问题。
卫杨却是个喜武的,被老侯爷带在身边历练,卫蘅听说老侯爷已经走了门路,替卫杨在神机营谋了个职务。
一家人吃饭自然是和和乐乐的,何氏还特地叫乳娘将葛氏年初生的哥儿抱了过来玩耍。
葛氏净了手立在一旁伺候公婆用饭。何氏逗了一下权哥儿,对葛氏道:“你也坐吧,都是一家人用饭。”
葛氏笑了笑,应声入座,自打葛氏生了儿子后,心里有了底气,行事也越发地大方起来,若是以前,便是何氏开口,她肯定也不敢坐。
“香膏是你自己制的?”何氏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