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妈妈捧了茶来与太妃润口,拿眼快速地瞧了楚涟漪一眼,楚涟漪赶紧站起来,接过茶盏,双手递到太妃的跟前。
从楚涟漪进门以来,这伺候晨茶的事情,素来都是四夫人在做,今日却递给了她,真正是“受宠若惊”了。楚涟漪也暗自笑,如今连伺候人都成了一种“受宠”的表示。真是楚涟漪想不通,怎么太妃今日对自己的态度仿佛软和了许多。
四夫人那眼神,仿佛两簇火焰似地瞪着楚涟漪纤长如葱管的手指,白玉般莹润的手腕上戴了一串三排珍珠并排的手钏,越发衬得那手莹润透泽起来。
四夫人想起四爷来,如果自己能生得楚涟漪的容貌,只怕就不会失了四爷的欢心了。可转瞬又想,她生得美又如何,还不是比不上外面的那些狐媚子,讨不了老六的欢心,如今跟守活寡有何异。
别人不知道,四夫人可是清清楚楚的,从她主持中馈以来,或压或诱,府里有什么能瞒得过她的,就是铁桶似的玉熙堂,她照样知晓里面的弯弯拐拐。
这位王妃屋里抱出去洗的被单全是干干净净的,听说老六去她那儿都是宿在东稍间,两个人连床都不同。想到这儿,四夫人心里又好受了些。
用了饭,太妃又留了楚涟漪和四夫人说话。
“芳姐儿十一月就要嫁了,虽说她的嫁妆我已经都安排了好了,可这婚嫁之事还要你们去筹备,切不可丢了我禹王府的脸面。虽说是老四媳妇主持中馈,可她有什么要添补的地方,老六媳妇,你也得提点着。”
楚涟漪应了声,今日太妃重新提起让她辅助四夫人的事,只怕也是怕四夫人把事情办差了,观这十来日四夫人的所作所为,虽然都是些小动作,可也真是让人看不上眼。
四夫人听了,便有些坐不住了,心神恍惚,总觉得这是王妃夺权的先兆,况自己也觉得一个庶媳,不可能长日掌着中馈,心更焦急了起来。
过了两日,四夫人忽然登门拜访,还抱了账本来,让楚涟漪好生诧异。
楚涟漪将四夫人让进西次间,又让了她于炕左坐,四夫人自然不肯,最后在炕右与楚涟漪相对而坐。
四夫人喝着茶,细细打量了一下玉熙堂的陈设,西次间和明堂由缠枝葡萄纹落地罩隔开,显得通透光朗。
她坐的是南窗炕上,炕上设了一张紫檀嵌百宝炕桌,桌上置了一盆名唤“金孔雀”的名贵菊花,养在翡色瓷花盆里,格外绚烂。炕上随了一套靠背、坐褥和迎枕,都是紫地绣粉凤穿牡丹锦套,显得华贵而不是雅丽。
炕左右设了一对紫檀雕花炕几,左边炕几上设了一对白瓷浮雕菊花纹玉壶春瓶,紫檀座,并一盆珊瑚盆景,右边炕几上设紫檀做白玉莲花篮一件,青绿兽耳腰圆炉一件,玲珑绿瓷罐一件。
再看炕前,设了一个大琉璃盆,置在紫檀雕螭纹六腿架上,里面养着两尾金鱼,活泼可爱。
北墙上设楠木格一对,上有哥窑六角玲珑炉一对,汝釉双耳炉一件,翡色张口戏球坐狮熏炉一尊,錾金银莲花熏炉一尊,仿汉朝白玉凤炉一尊,龙泉窑梅子青鬲式炉一件,汝窑天青釉奁式炉一尊,看得四夫人目不暇给,有些炉子的式样连她也说不出名字来。
可每一件都精雕细作,不乏前朝古董,全都价值不菲,四夫人看了又爱又恨。
只觉得楚涟漪虽然不得王爷喜爱,可看她的吃穿用度,都是上佳,哪里是自己比得的,如果不是如今主持中馈,四爷有时候还有求于己,她的日子哪能好过。想起以前那看四爷眼色过日子,还要看姨娘们眼色过日子的情形,真是再也不敢回忆。
想至此,四夫人越发坚定了自己的打算。
四夫人搁下茶,将账本推到楚涟漪的跟前,“王妃也看看这帐吧。这每年内院虽然也有万多两银子入账,可亲王府收入大,花销也大,今年王妃新嫁入府,这儿又要送芳姐儿出阁,处处都要办得光鲜体面,每月里总有人情客往,还有来打秋风的穷亲戚,这帐可真不好管啊,愁都愁死人了。”
楚涟漪看四夫人的做作愁态,也不答话。
“眼看到了年关,各王府都要走动,少不了要备置礼物,还不能差,否则丢了咱们王爷的脸面,这芳姐儿虽然是娘的远方亲戚,可自小养在身边,看样子,娘是想当女儿嫁的,这花费就更大了,如果府里不紧缩一下,我哪点儿嫁妆哪够添补啊?哎,就这么着,我这一月里都贴补了不少进去。”
楚涟漪喝了口茶,柔柔道:“家总是不好当的,何况是王府如此大的担子,真是辛苦四嫂了,我又是个药罐子,平日也帮不上四嫂什么忙,还请四嫂不要见怪。”
楚涟漪受宠若惊地在太妃下首的紫檀透雕螭纹太师椅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