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非怔怔的想着。
数十年如一日的筹划,慕容非自认自己是绝对称得上一声‘机关算尽’了,但这一次,这最重要的一次……
他到底怎么会就想杀了姬容呢?慕容非不由苦笑。平心而论,姬容对他是绝对称不上苛责的,不止不苛责,他甚至没有寻常的上位者那样喜欢照着心情给下人没脸……恩,不止不喜欢给下人没脸,还总是尽量全着他的名声——他自己虽然总不在意,也觉得按着自己爬上姬容床的方法,怎么着也够得上狎臣的边了,可姬容不说外头,就算私下,也绝不曾对他有过半分轻贱……床笫间自然也是,尽管不曾如情人般处处讨好,但也绝对不会刻意要他难受……
胸前的伤当然还在刺疼着,可慕容非突然觉得自己的脑海也跟着胸前开始泛起疼来了。
作为一个上位者,对自己的奴才——或者说得好听一点,下属——能有这样子,实在已算是好到了顶点,不管从哪个地方来说,他慕容非就算不喜欢上姬容,也断不可能想着要杀他。而当时……
怎么就突然蒙了心窍?慕容非想着,实在是有了浓浓的疲惫。
其实如果今日换成是姬容容不下,要置他于死地,慕容非也决不至有这副模样——他只是无法容忍,无法容忍自己为止奋斗一生的东西,最后竟然是被自己给一手葬送——还葬送的莫名其妙!
时已深秋,窗户敞着,澜东的风很硬,刮在身上就像是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
胸口的鞭伤还淌着血,药没上完,连衣服都没拢,就这么吹了一会风,慕容非的唇已经开始发白。但既然连摆在面前的药都懒得上完,慕容非当然没有心思起身去关窗了。
微闭着眼,慕容非倒在椅背上,一时有些发昏,但脑子却依旧在想着那一幕,在想着姬容。
他怎么也不该想他死的。慕容非有些昏沉的想着。他便是不喜欢他……不,也不对,他都这样做了,他怎么还能不喜欢他呢?他喜欢……
慕容非倏然睁大了眼,墨黑色的眸子里一下子透出明明白白的错愣。
——他喜欢他?!
一如慕容非所料,姬容在方才大惊之下自然是来不及细想许多,但等环境稍一安定,方才种种便自然而然的浮上心头,有些事,便是不想明白,也早已明白的一清二楚了。
也因此,虽一路同耶律熙一起,但姬容却是从头到尾冷着脸,能不开口便不开口——自然,这和他始终看耶律熙不顺眼也有一定关系。
另一边的耶律熙自然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什么,但姬容的脸色他总是看得见,也就没凑上去自讨没趣,而是安静的领着人往前走。
黑暗总是能把路无限的拉长,好在是两人相携往前,虽不曾交流,但多少也能看见些活物,不至太过压抑。
大概走了有两个时辰了,一直比姬容先行半步的耶律熙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到了。”
这么说着,耶律熙回转身示意姬容拿着火把。
虽始终喜欢不了耶律熙,但姬容又不是小姑娘,当然不会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纠缠,也就顺势接过,并站前一步,一面是为耶律熙照明,一面则是防着些突发情况。
扫一眼姬容,耶律熙面上终于有了些笑意。也不多言,他径自抽了腰间的佩刀,往掌心一划,待鲜血冒出后,再曲起拳,让整个掌心都沾满血迹,最后才举着手,向一旁石壁上一个浅浅的掌印按去。
一边做着,耶律熙还一边道:“外面那些机关固然做得险峻,但依旧难保万无一失,所以岐国皇室便集当时巫师——当初的岐国倒和现在的羽国一样,都是有些通晓神力的受眷顾之人的——之力,硬生生的在这里用万斤巨石下了一道血脉之障,若无岐国王族血脉,便是再有能力,也是无法窥得其中一丝一毫。”
说到后来,耶律熙话语里也有了淡淡的自得之意。
“你的母妃是岐国王族后人?”到底是心思深沉,短短功夫之内,姬容已经压下了心头所有的情绪,恢复往常。
自幼便是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宫廷之中,耶律熙如何看不出姬容的变化,面上笑意当下就深了两分,语气也更为随意:“我娘亲么,算是岐国皇族最后一个纯正血脉了,可惜时运不济,是公主身份丫头的命——只是皇宫大内的一个洒扫宫女罢了。”
姬容微微一怔,倒确实没有听过这一桩:“你娘亲只是宫女?”
慕容非怔怔的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