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天气越来越冷,就算雪片纷纷扬扬落了一整天,乌云也丝毫没有散开的迹象。小爱丽丝哆哆嗦嗦钻进街对面维尔根特宅的破旧木门,从楼梯后面摸出片板子卡在门后,这样一来寒风就没办法钻过缝隙吹进屋子。她没有开灯,也没有点蜡烛,就这么抱着手钻到尚有余烬的壁炉旁掏弄。

说是晚饭,其实不过一小锅燕麦粥而已。聪明的小姑娘早在贝尔西先生来访时就将装有燕麦和水的锅子埋进炉灰里,如果说烘了这么久还烘不烂,那么再继续延长时间也没有意义。

她边跳脚边扒拉锅子,忍不住回手捏紧耳朵消热。维尔根特太太从兼做储藏室的厨房走出来,手里拿着个盐水豆子罐头:“吃你的吧,吃完就去睡觉。”

天黑了,祖孙两人凑在将熄未熄的壁炉旁,就着这股似散非散的热量吃下晚饭,然后各自回房休息。

过了几天,贝尔西老板带来的消息越发引人向往。据说那位咖啡夫人、以及她背后的大老板慷慨到愿意资助去“留学”的女孩儿们入读常春藤学校——只要她们能拿出与之相匹配的实力。

为了角逐最后的名额,附近好几所孤儿院里都爆出了孤儿之间的霸凌伤害事件,就连教堂的老神父也被请去帮忙救治。出于赚点是点的目的,小爱丽丝屁颠屁颠跟在他身后一起过去看看情况。

“愿上帝宽恕我们的罪孽……”

布鲁斯孤儿院外墙上爬满了只剩藤蔓的爬山虎,大大小小的女孩子穿着统一的宽松罩袍,沿着墙根内侧一字排开,伸出双手掌心向上接受惩罚。德纳尔神父用沾着水的鞭子往每人手心里抽了三下,被抽的女孩必须低头重复祷告词。

至于男孩子们,一群光头挤在窗户边上幸灾乐祸围观,时不时冲着某个哭哭啼啼的倒霉蛋笑上几声。小爱丽丝提着视同“圣水”的普通井水跟在老神父身后,等完成这一仪式又跟着他去病房看受害者。

“亲爱的,你留在外面,不需要清创的伤口就交给你了。”

孩子们之间的“玩闹”也有可能危及生命,德纳尔神父不想让小爱丽丝看到那些血肉模糊的画面,于是另外指给她一份工作。

“好的,神父!”

于是,女孩拿起酒精和棉签出去关照那些用掌心吃了三记“主之恩赐”的姑娘们。

受罚的女孩子里最大的是个有着典型日耳曼长相的棕头发少女,她比小爱丽丝高了两头,手掌直接抵到她鼻子底下:“嘿!我知道你,住在克洛斯特街上的小杂种!”

大女孩笑得恶意满满,好像这样恐吓就能让面前的小矮子露出屈辱的表情。

——人真是种奇怪的动物,即便自身已经深陷泥潭,却还想要把更加弱小的同类踩在脚下践踏。

可惜这次她失算了,因为找错了目标。

“这位横宽竖阔的柱子小姐你好,今天天气真不错,很高兴等会儿能欣赏到你不得不忍痛辛勤打扫的雄伟背影!我会盯着你的,别想把活儿推给别人干。”孤儿院里的洒扫工作自然是惩罚的传统保留项目之一,哪怕最循规蹈矩的孩子也别想逃过。

小爱丽丝露齿一笑,转着眼睛专门抓着别人痛脚踩,不等大姑娘抬手打过来飞快灵巧退开。她一溜烟钻到安置重伤员的治疗室外,蹲在窗台下打听里面的消息。

上至市政厅,下至流浪汉,无论哪种消息她都能打探到,这才是维持维尔根特家生活的根本。

“我们已经做了所有能为她做的事,可怜的孩子,但愿上帝垂怜。”

修女语速奇快,纷杂的呼吸说明房间里存在着很多人。老神父极具辨识度的声音紧跟着传出来:“如果今晚能够熬过去,她会慢慢恢复健康。让我带来的小爱丽丝陪着她吧,那孩子是我主最虔诚的羔羊。”

爱丽丝这个名字并不罕见,但是能被德纳尔神父专门提出来的“爱丽丝”,勃兰登堡的老住户们一听就会心照不宣同时抬高眉毛。

“克洛斯特街上的……额,可怜孩子吗?上帝保佑。”修女急急忙忙在胸口画了个十字:“那孩子的父亲不是教徒。”

老神父的语气重了几分:“所以他才被驱逐出我们的国度。我主是宽容的,祂不会将公羊的污秽迁怒到羊羔身上。如果你们真想让这个孩子活下去,最好按照我说的去办!”

屋子里陷入一片死寂,过了一会儿,终于有人重新发出声音:“就按神父说的,请那位维尔根特小姐过来。”

于是,孤儿院里负责维持纪律的修女在汲水井边找到了德纳尔神父带来的黑发女孩儿。这会儿她正满脸肃穆的将井水压出来,再一点一点把它们倒进专门的罐子充作“圣水”。

因为劳作而染上嫣红的脸颊,加上灿若星子的双眸,此刻小爱丽丝·维尔根特就像是点亮苍灰雪地的火把,明亮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