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 49 章

“虽然有点晚,但我还是想替我不成熟的同事们补上这么一句:欢迎您来到这个国家,小姐。”说完这句话坂口安吾似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忙忙闭上嘴,就像海滩上突然紧闭的贝壳。

森由纪垂着眼睛在他面前微笑:“……嗯,谢谢您的善意,坂口先生。”

七岁起至今,这还是头一次遇到如此天真的官员。他至少也该知道内务省针对她的计划与安排,却能说出这样的话。

该怎么评价呢……良心未泯,还是好心过了头?

即便面对年轻的前辈,坂口先生终究也没能忍住成年人的说教:“恕我冒昧,您还不到十六岁,距离成年更是遥远。十六岁的孩子应该坐在教室里上课,看书,运动,准备考试,和朋友玩耍,而不是染上血色沉浸在黑暗之中。”

说到这里,青年急切的向前挪了下凳子:“可以请您相信我一次吗?只要您愿意,我会为此竭尽全力!”

“噗……哈哈哈哈哈!”

“啊!抱歉!”少女笑了很久,一直笑到坂口安吾胀红额头无地自容。

如此大言不惭的妄语,果然被嘲笑了吧。

许久才收敛笑意,森由纪抬起头,紫色眼睛里闪烁着碎雪般晶莹的光:“如果在勃兰登堡时能有人告诉我这些,我想我一定会高兴地哭出来。但是现在,坂口先生,那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作为德纳第的“女巫”,作为portmafia的大小姐,她明白这些名号背后需要负担的重量——那是不可回头的单行道。

“……”

坂口安吾怔在原地,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正值青春年少的女孩微笑着说,太晚了。

此刻她脸上的笑容仿佛面具般僵硬,唯一通向外界的窗户,那双漂亮的眼睛黯淡无光。也许是回忆起过往,也许是想到其他什么事,她不再发出声音,安静坐着摆摆手。

青年突然觉得鼻腔里有些酸,合着秋季特有的萧瑟感直冲天灵。这种柔软的情绪让他倍觉丢人,急忙摘下眼镜揉捏眼角:“对不起,我逾距了。”

“告辞,小姐。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万一事情有所变动也会想方设法告知您。啊,”他顿了一会儿,加了一句:“我和织田,还有太宰君,我们三个经常会在一家名为lupin的酒吧聚头。只是喝点酒,然后简单聊聊天。”

“告诉我这些做什么,我又不是那种会随时随地查男朋友岗的人。”她终于张嘴说话,看向坂口安吾的神色里也多了些温度:“再见,祝您好运。”

下线提着手提箱走远了,森由纪取出手机拨通某人号码:“兰波先生,魏尔伦先生和您在一起吗?哦,你们在一起,那实在是太好了。”

“我替你们接了笔生意,赏金数额相当不错。”

不知道兰波在那边说了什么,她“吃吃吃”笑了几声:“只当是冬季狩猎嘛,我要mimic首领纪德的项上人头。赏金兑现地址在……”

来回拉扯了几句,她挂断电话,向后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轻轻浅浅的脚步声在她即将睡着时出现,仿佛玉石雕像般闭合眼睛斜倚在那儿的女孩立刻睁开双眼,目光清醒而犀利:“你来了?”

黑发少年踩着夕阳出现,周身环绕着凝涩不去的血腥与硝1烟,脸上笑意轻松:“真稀奇,大小姐在等谁?”

“等你呀。”森由纪仍旧懒散的靠着椅子,想了好几个开头,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如果太宰治认为必要,他自然会选择坦诚,如果他不想说,问什么都是白问。portmafia内部谁不知道没人能在他面前隐藏秘密,同样也没人能从他嘴里撬出他不想说的话。

正好,她也不想问。

那样很傻,而且没有意义。

贝尔西歌舞剧院里痴男怨女们的分分合合她早就看够了,并不想某天办出同样的失智蠢事。所谓“男朋友”,只不过是对方幸灾乐祸急于看戏时的随口应承,更多的是好奇与新鲜感,并非存在什么特殊的真挚感情。真要说,他们更像是两只淋湿了的黑猫硬被人强行摁在同一个屋檐下,天长日久打打闹闹怎么也能处出些同伴情谊。

太宰治同样思考了很多,话到嘴边却一句也吐不出来。如果张嘴问,那便意味着承认了她在自己心里的重要性,一想到要向另一个人敞开心扉他就觉得恐惧。

我的过去、我的将来、我喜好的事、我厌恶的人,一切的一切都会被另一个人全盘掌握,仿佛褪去外壳的蜗牛……太可怕了!

深秋时节碧蓝的天空中偶有鸟雀边飞边鸣,吱吱呀呀的吵闹显得这个角落越发寂静。太宰治和森由纪相对而坐,两人此刻的表情几乎一模一样。仿佛沉默对峙的雕像,都在执拗着等待对方投降。

就这么安静坐着直到天光微暗,森由纪勾起小指将发丝理到耳后:“你就没有什么想和我说的?”

“这句话该我问你吧!”太宰治张嘴就把话题堵了回去。女孩子慢慢趴在桌子上,趴了一会儿侧过脸枕着自己的胳膊又问:“那,爸爸和你说了吗?”

拼命控制自己不要落荒而逃的少年胡乱应了一句:“说了,不就是那些。有点烦,但也不是不能理解。最重要的是,就算我反对也没有用吧,portmafia的准则就是唯首领马首是瞻……”

话音未落,他飞速意识到自己大约是答非所问了。

但是森由纪已经不想听他继续敷衍,她恹恹的换了一边趴着,突然抬脚踢过来:“我想吃黄油土豆,你去给我买!”

平时都会迅速躲开的少年这回一动不动挨了她一脚,他低下眼睛,冷静道:“仅从这里走到正门单程便需要三十分钟,往返数小时就为了大小姐的突发奇想吗?”

“……”

“不去买就分手。”

她并不是真的想吃黄油土豆,太宰治也并非懒到连部下都不想指挥。

他们都知道,让这场玩闹般的“恋爱”由虚入实必须有人让步。但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低头便意味着彼此之间将从“势均力敌”演变为胜负分晓。谁也不想放弃主动权,更不愿轻易认输。

鸢色的眼睛和紫色的眼睛同样晦暗寂静,又坐了一会儿,少年扭开脸:“分手就分手。”

他有不能妥协的理由,但这理由无法启齿——该不该信任森由纪,这个问题已经在心里反转了无数次,始终找不到答案。

她不也一样有所隐瞒吗?我、我也不是真有多失落……

只不过这场名为“恋爱”的游戏遇上bug没法继续向下进行而已。

森由纪见过太多因嘴巴太松而丢了性命的倒霉蛋,德纳尔老神父讲的第一个故事,就是管不紧嘴的小孩会烂嘴巴。面对察觉到草蛇灰线便能看出伏线千里的太宰治,她有一万个保持缄默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