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无他,只因那人模样长得实在是过分好看。

男子年龄不大,估摸着也就弱冠出头。

他鬓边的发丝狼狈地贴紧脸庞,却不难看出那青丝的柔顺亮丽。脸型棱角分明,脸色苍白,连唇色都极淡,眼睛紧闭。既有男子的俊气,也多了几分脆弱,好似冰雪雕成的人。

不是冰雪的清寒,而是冰雪的皎净。

像一幅静止的美丽画卷,只有像王希孟那样的大家,用瑰丽壮奇的笔触才能描绘出来的画卷。

美得惊心动魄。

这种美是不分男女的。

楚留香想,如若那人睁开双眼,为这幅画点上最生动鲜活的一笔,会是何等风景。

这样的青年,合该身处温暖宜人的江南,住着雕梁画栋的屋宅,睡在柔软舒适的蚕丝被里,吃食也理应媲美皇宫之中的御厨,唯有珍馐美食、锦衣华服才配得上这样的人物。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在大海中昏睡着漂流。

假使楚留香没有发现青年,他极有可能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楚留香不由地叹了口气,哪怕现在对于青年,他至多就知道这人长得极好,名字、性情一概不知,楚留香自己也不是什么滥好人,但光是这张脸——就已经足够令人于心不忍了。

又有谁会忍心想弄死对方?

这般风采的男子,还能是罪大恶极的歹徒不成?

按理来说,发生这样的事情,楚留香该是心生猜疑、警惕才对。

世界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亦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多是真心错寄,知人知面不知心,就此拉开苦难的开端。

情人如此,挚友如此,血亲亦是如此。

可楚留香不愿把这些合理且谈不上恶意的疑虑,统统放在这人身上。

他鲜少有一见如故,仅仅一个照面便有同对方成为朋友的想法,青年算是难得的一人。

难不成自己真被美色所困?

楚留香心底暗自嘀咕着,却莫名自信自己不会看错人。

李红袖自是了解面前心上人的想法,他现在露出这副表情,足以说明他的态度了。

“我就知道,你这人专门喜欢管闲事,”李红袖撇撇嘴,虽然话里埋汰着楚留香,可实际尽是维护之意,“我看这江湖,尤其是开封府和六扇门,应该给你派个救苦救难的正义之士名头,记入朝廷名下才是!”

“江湖那群嘴碎之人知道,怕是又要说你闲话了。”

楚留香心底哪能不清楚。

他还好,大多数情况下是不得已才会被卷入一些阴谋诡计当中,涉及到几宗命案——匡扶正义,斩邪除恶的便罢了,开封府、六扇门一群人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有些江湖大侠一边践踏律法,却一边残害无辜。

楚留香和同样有着吸引麻烦体质的陆小凤,勘破了好几个案子,一来二去,与开封府、六扇门的众人往来熟络,于是被一些人认为背叛了武林。

南侠展昭待遇比这两人还要差上许多,毕竟他在盛名之下,毅然加入开封府,还被天子赞为御猫,公然打了武林众人的脸,那些远远比不得展昭的人,明里暗里骂他为“朝廷的走狗”。

那位红袍显眼,手持巨阙的男子,丝毫不在意他人看法,坚持自己的道义不动摇。

南侠的气度,非寻常人能及。

楚留香心里百种想法,面上唇角一勾,扬起笑容,似春风吹拂:“李红袖姑娘,你也知道,有些人天生就是来管闲事的。”

“我当然清楚。”李红袖瞪了他一眼,谁也管不住楚留香,就算是她也不行。

“我面前的这人,还是多管闲事里的典型代表呢!”

楚留香本想抬手摸摸鼻子,基于自己还扶着一个昏迷不醒的人,便忍住了自己的动作。

他神情轻松,一个成年男子的重量于他而言确实算不得什么,将人带到了船舱里,换上干衣服安顿下来。

留在甲板上的李红袖,背虚虚靠着栏杆,等到楚留香走出来,才幽幽说道:“我也看不出这人究竟是什么来历。”

“连你都认不出来么?”楚留香有些惊讶。

李红袖擅长记忆,阅遍百书,博闻多识,这江湖上就没有她认不得的人,记不住的事,这还是她第一次坦言自己的失败。

“他身上穿着的衣物,那缎子一摸就知道,比京城里顶级的几家铺子好上太多。要知道,皇家虽有自己的供衣来源,可大多数情况下,也是从那里进的布匹。”

李红袖近几日新染了蔻丹,纤纤玉手上的艳红与翻出来的白手帕相互映衬:“哪怕是邻国,也没有那工艺。”

“至于上边的刺绣,就更有意思了,”李红袖眼睛亮亮的,喟叹道,“那可是,神针薛夫人也无法比拟的技巧啊!”

光是这点就已经够令人震惊了。

李红袖甚至还没点出青年头上的青玉簪,腰间佩戴的鲤鱼莲花玉佩,这些她根本观不出个所以然来,只知道绝对名贵,平民百姓买不起,王孙贵族也不一定能拥有。

况且——拥有这等容貌的人,在这江湖中也不该籍籍无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