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妙气笑了:“他都是姜博士了。他拿到了大学的研发资金,现在项目正是紧锣密鼓的重要实验阶段,要不是今天为了回来见你,我都两个月没看到他了。”
姜妙在料理台边说着,把手磨咖啡端给了严赫。两个人四目相对的时候,都意识到了他们现在必须面对的一件事。
当年,严赫是打着看望陪伴姜睿方便的幌子,在姜妙这里“借住”的。
现在姜睿虽然年龄上未成年,但按照吉塔社会的习惯,当他进入大学的时候人们就已经不再会把他当成孩子看待,更何况他都已经是博士,甚至已经不再跟姜妙住在一起了。
这个房子里,就剩下严赫和姜妙两个法律上其实没有任何关系的成年人了。
屋子里很是安静了一段时间。
姜妙想,这个事终究得有人先说破。她放下咖啡杯,问:“那以后有什么打算?”
严赫说:“新的调动已经下来了,我调到了中央军部去。”
这甚至比他以前在运输部队还更近了,因为中央军部的办公地址就在首都星上。这同时也意味着,他从前仕途上的坎已经迈过去了。
这是好事。
不不,姜妙想问的根本不是这个!
姜妙吸口气,干脆直接地问:“以后要搬回你自己的房子去吗?”
严赫遽然抬头,幽黑的眸子盯着姜妙,沉默了片刻,反问:“你希望我离开吗?”
空气的温度变得不一样,有什么东西累积多年,好像要戳破这一层窗户纸,呼之欲出。
姜妙有些气恼:“你又不是没有房子。”
严赫的眼睛闪过笑意,又生出感慨。他放下杯子,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丝绒盒子递过去:“这个,可以接受吗?”
姜妙想也没想的接过来,打开一看,居然是个戒指。姜妙根本没多想,还拿出来对着灯光照了照:“这是什么材质做的?蛮特别的。咦,这个材料难道是?”
“是兽人族子弹。”严赫点头,就知道姜妙能看得出来,“之前中过弹,子弹卡在肌肉里了,我自自己把它拔了出来,后来留作了纪念,后来亲手做成了这个。”
这太具有纪念意义了,姜妙听了就很喜欢,套在了手指上,高兴地问:“送给我了是吗?”
安静了几秒之后,她听见严赫说:“收下戒指的话,可以和我结婚吗?”
仿日光的灯光里,姜妙像雕像一样凝固了几秒。
然后她吐了口气,伸手摸严赫的头:“打仗的时候伤到脑壳了吗?没有完全治疗好吗?还有后遗症?”
严赫似乎早就料到了姜妙的反应,无奈地捉住姜妙的手:“别闹。”
姜妙:“你才别闹。”
严赫无力,捏着姜妙的手,看着她的眼睛问:“姜妙,你为什么不肯接受我?”
“哈?”姜妙震惊,“我以为这么多年了,我们俩之间应该没必要再谈这个了?”
“我以前也一直以为,确实没有必要再谈这个。”严赫诚挚地说,“但是,姜妙,我错了。”
姜妙怔怔地看着他。
“因为你从来不干涉我的私生活,而你自己一直没有跟任何人交往,我们又生活在一起。我虽然从没深想过,但在内心里,其实一直自我感觉是‘拥有’你的。”严赫说,“我那时候要留在这里用的都是借口,我其实就是喜欢和你生活在一起。你拥有自己的生活,可我,同时拥有自己的生活和拥有你。不管你觉得是不是这样,那几年对我来说,我的真实感受就是这样的。对不起,我错了。”
姜妙沉默片刻,问:“你……怎么会忽然想到这些?”
“我们在前线,有很多来自纳什的战友。你知道纳什那边的社会结构,跟我们不太一样。”严赫说,“接触久了,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喜欢和你在一起。”
“是‘家庭’。和你在一起,我过的是实质上的家庭生活。”
“去的路上要走十一个月,还没到达战场,很多战友就已经收不到邮件了。他们都自动升级为前任了。而我,我一直能收到你的邮件。就像那些纳什的战友一样。”
“很多人死了,连尸体都收不回来。兽人族的农业和畜牧业的资源要塞被我们毁掉了,他们补给困难,连尸体都收回去做蛋白质回收,不分敌我。”
“大家每天都在生死的边缘,谁也不知道下一场战斗会不会就死了。每次战斗结束,大家都疯狂的做/爱。”
“这是前线常见的,在那种高压下,只有做/爱能释放恐惧,缓解身心。以前,我们在纳什前线的时候,都是这样的。”
“可这次,这次……姓爱抚慰不了我。”
“我必须不停地重复地看你发过来的视频邮件,看着你的脸,看睿睿的脸,看你们的生活。”
“支撑我熬过这几年的,是在首都星还有这个家在等着我回来。是家,家庭,家人。那个时候我真正明白了你和睿睿对我的意义。”
“很抱歉从前那些年我浑浑噩噩地没有想明白。”严赫说。
“当然也可能是我内心里刻意地逃避,不愿意去面对。因为你,你是一个坚定的只接受明确一对一关系的女人。我如果去面对,那么还想继续拥有的话,我就要做出选择。我的内心里,一直逃避这种选择。”
“反正没有任何人和我竞争,我只要安心的享受拥有的就可以了。我的内心里,可能还一直嘲笑你,觉得你的坚持像个傻瓜,感到不能理解。”
“我总是说你是‘怪人’。”
“直到……竞争者出现。”
姜妙抬眸:“竞争者?”
严赫嘴唇紧抿,眸中露出挣扎,许久,他开口说:“我有很多战友,在战场上我们可以互相以命相托。有一个来自纳什的战友,他……”
姜妙眼睛眨也不眨,乌黑的瞳子里映着严赫的影子。
严赫终于说:“他想让我代他向你说一句,‘对不起’。”
这是一句迟来了许多年的“对不起”。
姜妙闭上眼睛,知道了那个人是谁。
严赫说:“他有很多不得已……”
但姜妙直接打断了他,说:“我知道。他有苦衷,有不得已,也有自己的国家和大义,所以他有自己的选择,但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严赫,你不需要再给我讲任何关于这个人的事情。对我来说,他就过去了。”
他的选择啊……
严赫想起来那个人说:最后悔的是那个时候犹豫了之后,依然用了你的精子。如果用了我自己的,如果姜睿是我的孩子,大概……事情会有不一样的走向。
会吗?
严赫苦笑,说:“我也是这么跟他说,他早就过去了。我阻止了他来找你。我做的对吗?”
“你做的对,很对。”姜妙肯定地说,又问,“略过他,然后呢?”
“好,略过他。”严赫说,“因为他的出现,我第一次对什么人,不,确切地说是对你,姜妙,我第一次对人产生了‘独占’的想法。”
姜妙叹气:“真难。”
“是很难。”严赫承认,“这对我来说,太陌生了。”
从少年时代,严赫就因为英俊的容貌强健的体格,拥有比别人更多的性资源。又因为大家多是在互相收集,换伴侣如走马灯,严赫的价值观里就从来没有“独占”和“排他”的概念。
倒是有别的男人因为跟他争女人或者说争性资源而主动向他发起冲突,都被他轻松ko。
在严赫的意识里,这是一件很没趣的事。女人哪里没有呢?没有这个,还有别的。没有谁是不可替代的。为什么要为一个女人和自己的同性发生冲突,是他一直不能理解的事情。
但当那个人说要回来找姜妙的时候,严赫的雄性本能几乎是立刻被激发出来了。
那一刻他终于体会到,有那么一个女人,他原来是根本不能接受任何人替代她,她也根本没法被任何人替代!
他更不能接受任何男人将她从他身边夺走!
他只想完全地、排他地拥有她。
原来,想独占,就是这样一种感觉。
一个土生土长的吉塔男人,在血与火的最前线,在生与死的刀尖上,终于想明白了所有的事情。
“所以你其实就是这样的吧?要求完全排他。你觉得我做不到,所以从来不说,是吗?”严赫问。
姜妙叹气:“你这样的种马,居然能在思想层次上自己进化到这一层,我真的没想到。”
“所以,种马是什么?”
因为阻断技术的存在,无论男人女人有怎么样的男女关系,都不会轻易怀孕。种马这个词,也淹没在历史长河里了。
姜妙感觉自己跟严赫,不是较了十几年的劲,是较了足足六千年的劲啊。
累。
“所以,姜妙,可以嫁给我吗?”严赫问。
“你想得美啊。”姜妙嘲笑他,“结婚不是你想结就能结的。”
严赫也不气馁,说:“那我换个说法。”
“姜妙,请接受我以约束自身为前提,以结婚为目的的追求,可以吗?”
“这个可以。”
“那么……”
“喂,追求第一天就想上床吗?”
“咦,不可以吗?”
“……总得缓冲一段时间啊。”
“已经缓冲了十几年了。”
“……好像也有道理。”
“那么……”
“唔唔……”
唇被堵住,姜妙再也发不出清晰的声音。
仿日光的灯光将两个人的影子投下,融成了一体。
手攀上肩头。
那手指上戴着戒指。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严赫的平行世界,其实是当初在构思时候考虑过的另一个走向,但最后构思定型的时候我最终选择了特洛伊作为主角,所以有了正文的故事。
感谢大家追到这里。
下篇文写《篡位将军的白月光[重生]》(原名《公主归来》)
文案:
和亲归来,国亡了。
她从公主变成了前朝公主。
龙椅上坐着当年为她送亲的将军。
幸而重生一回,早就知道了。
公主三嫁,帝王有妃,洁党勿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