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长昼非常暴躁。
进入疗养院的第十七天,赵辞树没收了他的烟。
更确切一些——
他的好兄弟把他的烟从口袋里拿出来,隔着窗户扔了出去。
几声闷响,从烟到烟嘴,砸在窗口那棵巨大榕树的树干上,然后坠地,消失。
谢长昼胸膛剧烈地起伏。
赵辞树没眼看他颓丧的样子,指着他的鼻子警告他:“谢长昼,我告诉你,你现在立刻起来去给我做复健,不然从我的疗养院滚出去。”
“不就一条腿?”他把话说得很重,“你又不指着这条腿吃饭,就算你后半辈子都起不来了,多的是愿意给你推轮椅的人。你现在乖乖听话,说不定还能站起来,你再这么躺着,神仙来了也救不了你。”
谢长昼看都不看他,冷笑:“关你屁事,滚。”
一句话点燃怒点,赵辞树的耐心抵达尽头。
护工路过,随意一瞥,透过虚掩的房门,正看见暴怒的赵公子,一边脱外套一边找家伙。
他气得急眼了,额头青筋都爆出来,抄起晾衣杆,啪啪地拍着在掌心试力度:“谢长昼,你再说一遍,你让谁滚?”
谢长昼冷眼看他,声音半点温度也没有,拉成平直的线。
唇角微微上扬,甚至带一点嘲讽:“说你,滚出去。”
“我他妈,你出车祸之后,是老子把你从你报废的车里背出来,连夜送你去医院,跟狗似的忙前忙后,通知你家里人、给你联系医生和病房。”晾衣杆太轻了,赵辞树在外间沙发内侧找到一根鸡毛掸子,觉得这个比较趁手,说话都透出戾气,“现在你让我滚?”
谢长昼甚至没再看他,望着窗外,意味不明发出冷笑。
下一秒,赵辞树扑上来。
谢长昼一条腿不能动弹,但由于长期锻炼,他上半身的力量也很强,轻而易举,挡住了鸡毛掸子。
他们一起长这么大,小时候也没少打架,太熟,那么几次交手,很快就清楚了彼此几斤几两。
随后便形成默契,打架就不再使用武器了,改近身肉.搏,谁输谁低头喊对方哥。
赵辞树挥舞着鸡毛掸子也没落着什么好,被谢长昼伸手挡住的那瞬间,想起这茬事儿。
没犹豫,直接把掸子给扔了。
砸在墙上,也挺凶的“砰”一声响。
两个人在疗养院病房里,迅速打成一团。
男生打起架来,各种脏话不要命地往跟前怼。
走廊上安安静静,这标记着vvip的尊贵黄金特护房间里传出来的动静,大得惊人。
护工探头一看吓坏了,赶紧去叫人。
等他把其他护工和医生都叫来,第一回合已经打得差不多。
两个人脸上多多少少都挂了彩,赵辞树立在窗前,手臂青筋突出,额角破了皮。
谢长昼靠坐在床边,面色阴沉,下巴被打过的地方有些肿,浮起不抬起眼的淤青。
他剧烈地大口地呼吸,因辗转icu而多日照不到阳光的脸庞,鼻梁高挺,透出冷白色泽,嘴唇透出一点点健康的红。
“我的天。”医生大惊失色,冲进门,赶紧来扶他,“你们多大的人了,还打架?有话不能好好说?你们是小学生吗!”
这医生是赵辞树一位有交情的朋友,说话直白简单,冲过来给谢长昼量血压。
他血压往上飙,但并没有诱发其他问题,局促的呼吸逐渐平息,血压和心跳也渐渐正常。
天空阴翳,病房窗户大敞着,赵辞树站在窗边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
风穿堂吹过,鼓动他白色的衬衫短袖,刚刚被谢长昼扯烂的袖子尾巴,在风中飘扬成破烂的小小旗帜。
检查完确认没事,医生盯着谢长昼,向他强调:“别发疯了,行不行?”
谢长昼清清淡淡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移开视线。
医生直起身,瞪赵辞树:“还有你,他发疯,你就陪着他疯?你能不能正常点,他刚车祸康复没多久,把人打死了算谁头上?”
赵辞树气笑了,手背擦擦破皮的脸:“算老子的。他要是死了,我天天给他烧纸。”
还有别的病人在等,医生翻白眼,不想理他们,收拾东西转身出去。
护工左看看右看看,室内空气沉寂,也不知道该不该开口。
赵辞树朝他挥挥手:“你也出去吧。”
护工犹豫:“那等会儿……”
“不打了,今天的份儿打完了。”赵辞树语气随意,“等会儿我们要是又打起来了,叫你来劝架。”
护工连声应好,也转身走了。
风从敞开的窗户吹进来,广州的盛夏炎热潮湿,黄昏的风带水汽。
天空灰扑扑的,一点别的颜色也没有,天光却很亮。
谢长昼一动不动盯着那儿不知道在看什么,赵辞树砰一声用脚踢上门,吊儿郎当走过来,两手插兜到他眼前:“谢长昼,你看见没。”
“……”
赵辞树指指自己额角,以及那块破烂的袖子:“都是你弄的。”
室内一地狼藉没有人收,鸡毛掸子在白色的墙面上,砸出一个凹陷的痕迹。
他搬着凳子在窗户旁边坐下,映着背后灰蒙蒙的天空,特别认真地,挑衅:“下次,就是老子,把你按在地上打了。”
谢长昼没说话,坐在床上,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
刚刚,赵辞树,有没有让他?
小赵打架一向认真又用力,很讲规矩地避开了他不能动的那条腿,招招往他下巴和胸腹招呼。
总之也没收力道。
他忽然有些想笑。
笑不出来,但这口在胸腔里憋了好几天的气,就这么无声无息地消了。
谢长昼微垂着眼,声音清淡,仍然只是说:“滚出去。”
赵辞树这回没再杠他,嫌弃地看他一眼,起身拖着凳子,就到外间去了。
他把凳子放到外头,拿了外套,散漫地从口袋里抖出手机,斜斜靠在沙发上,回消息。
护工一直没走远,去而又返,推开门,进来送药。
赵辞树撩起眼皮睨他一眼:“放茶几上吧,等会儿再过去。”
护工问:“谢先生休息了吗?”
赵辞树手指敲击屏幕,赛车的群里正有人问,二少的腿,是不是以后真的都不能走了。
一群二代七嘴八舌,一会儿说,“咱们组团去看看他吧。”
一会儿说,“他就这么废条腿也太可惜了,岂不是以后都不能再开车?”
说着说着话题就跑偏了,绕回到所有人最关心的八卦上:“他到底是因为什么被撞成这样的?总不能真是为一个女的吧?”
底下还有人跟着嚷嚷:“确实是啊,听说后来,那女的还跟他分手了。”
赵辞树微皱下眉,在群里回复:【该干什么干什么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