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画向来拎得清,绝没有为了死守老大的秘密,搭上自己性命的觉悟,当下一口气秃噜出来,捕捉到对方一瞬间的晃神后,嘴角勾出一抹冷笑——
啪!
一股极其强大的魔息扩散开来,如烈性蛊毒一样侵蚀着周围所有的灵气,即使叶长青身负近化神境的修为,那一刹那,护体灵压还是被啃掉了一大半!
什么东西?
他心中一震,电光石火之间便已抽身,退到一丈之外,望着那黑中带着红色的茫茫魔息,一时头脑有点混乱:从威力来看,这魔息绝对是渡劫以上的大魔修所有,如果不是因为过于稀薄,自己此时恐怕已经栽了……
所以,在元安十二年,南君迟鸢尚未逃出黄泉海的时候,世上还有哪个大魔修是活着呢?
就这么一思索,沈画那边已经抓着了空当,空间裂缝再次开启,眼看就要带着纳川的光球逃之夭夭!
“儿子哪里走?!”叶长青厉喝一声,掌心戾气一聚,一道幽蓝色的火墙立时阻隔在了裂缝之前,“赃物留下,否则你今天别想有命回去!”
蓝火如清风过境,温柔地吹开了那毒瘴一样的魔息,一缕一缕缠绕在沈画身前,只等着主人一个指示,就要将他烧成灰烬。
沈画亲眼目睹了这蓝火的诡异,知道今日碰上了硬茬,当机立断,举起手中的光球:“我数三声,你收手,我交东西!”
叶长青:“成交!”
“一、二、三——”沈画不是敢拿小命忽悠人的,甫一数到三,只待冥火一撤,即将手中的光球扔了出去!
叶长青飞身接住,却并没有关注他有没有逃走,而是目光四下一扫,巡视着方才是否有人注意到了这面。
所幸,刚刚解开咒枷的正道诸人,还忙着在跟那群魔侍交手,似乎并没什么人往他这边看过来。
……方才情势所逼,在大庭广众之下使出了冥火,之所以不趁机取了沈画的性命,一是怕众人修为有失,二么,就是因为这邪性的火多用一分,自己的身份便更危险一分。
叶长青松了口气,抬手抹抹额上的薄汗,五指攥了攥那来之不易的光球,不及有什么别的动作,感官蓦地被怀中一阵灼热唤醒——
千里追踪符?这么说来,杨玄……终于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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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数百里外的洞窟中,一场阴暗的解咒仪式已行至尾声。
这里腥气逼人,地上墙上都是以人血画出来的图腾,张牙舞爪,扭曲如树藤,这些鲜血就像有生命一样,从大树的细枝末节汇聚而来,一滴一滴流入仪式中央,一双人对坐着的位置。
仿佛刚刚沐浴了一场血雨,他们衣裳上肌肤上都是殷红色,杨玄披散着头发,神情麻木,一张俊朗的脸庞早已不是当初模样。
他伸手从怀中摸出一张干净的手帕,缓缓地举起来,用心擦拭着身前人的面容。
除了浑身的血迹,喻清轮与之前相比变化不大,墨发依然整齐地束着,露出了轮廓秀美的侧颜,他阖着眼,眉目十分安详,像在水晶棺中冰冻了数百年,眼尾一点朱砂痣,便是春暖花开时,那第一滴消融的千层雪。
“师兄,果然不论什么时候,你都是很美的。”隔着一层柔滑的锦缎,杨玄一丝一丝划过了他的眉骨,眼中盛满了爱意,爱意中沉淀着哀伤,“就像二十七年前,我第一眼见你的那天,满山的寒梅啊,全都黯然失色。”
手帕一寸一寸描摹过去,染血的美人图渐渐恢复原貌,他低下头,在那苍白的唇上触了一下,没有深入,只浅浅地停留着,墙上的血液不再流淌,时光仿佛凝固了。
良久,唇瓣分开,杨玄双臂搭在喻清轮的肩上,身子瘫软,轻轻喘气:“师兄,我曾经想过很多次,但唯独想不到,我们会是以这种方式结束。”
“如果当年我没有冒进那一次,什么都会不一样的吧?”说完这句,他静默了很长时间,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直到一声战栗的哽咽过后,堂堂八尺男儿,哭得像个孩子,“双生灵契,绑了我们整整十四年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错了,不该一厢情愿地逼着你活下来,否则,也不至于走到今天这一步。”
地面上,微弱的摩擦声响起。
杨玄拾起一把匕首,光可鉴人的刀刃上,映出一双紫色幽深的眼,他把着刀,在那泛青的血脉前反复比划,比了半天,失神地一笑:“师兄啊,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别自私,即使要亲手杀了你,却还是不想破坏你最美好的那一面,明明就想了很久的事,为什么依然下不去手呢……”
喻清轮任他摆弄着,毫无反应,像具失了灵魂的躯壳,完美,却不鲜活。
最终,杨玄把刀子抵在他心口,极致疯魔地低声说:“清轮,你总是觉得我会怪你,可事实上,在我心里,这样的情绪一分一刻都不曾有过,我能给你套上枷锁,自然也能为你求得解脱……就这样吧,从今天起,你我再也没有任何干系。”
忽然间,洞窟外的走廊中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听得出有在克制,但因为太过匆促,仍是不能做到完全没有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