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天雷渐消,伐天的白衣人收了招式,亭亭而立,潇逸的雪袖一拂,先前那杀神一样的幽蓝灵剑,凌空绕了一圈,缓缓停于身侧,顺从得像只绵羊。
无情道尊,风采一览无余。
秦箫放下怀中的最后一个孩子,踏着长/枪追了上去——
“小辰,师尊人呢,你怎么没和他在一起?”
凌寒峰秦长老身上的避水珠,方才让给了落难的百姓,灵符画了也来不及给自己用,都分给了有需要的人,这会儿被雨浇得落汤鸡一样,水珠子哗啦哗啦地往下窜,张口一说话,就吃了满嘴的水。
完全没有个一峰之主的样子。
温辰余光一瞥,弹指布了道避水结界:“师尊去英灵冢摧毁时间源头了,这边天雷肆虐,我走不开。”
时间源头。
秦箫一听这个愣住了,本能地就回头去看极西边的九根天柱,大雨中,眼瞳瞪得犹如明镜,倒映出无数飒然的惊雷电闪,以及那不知何时何地冒出来的一大片巫族不死鸟,正沿着天柱的阶梯,扶摇而上,一往无前。
他们不怕死,上一秒被天罚劈死,下一秒就可以原地转生,那足以毁天灭地的雷劫,在矢志伐天的巫族人面前,如同纸老虎一样色厉内荏。
“……”秦箫一想到那些非人非鬼的强大存在,就觉得背后发凉,忍不住自语道,“你说,师尊他不会有事吧?”
温辰闻言默了一瞬:“没事,他很强,不用担心。”
叶长青是他道侣,安危应该最是挂怀,见他都如此,秦箫便放下了心,抹一把脸上的雨水,遥遥一指不远处的另一道天裂:“那面好像还有人,事不宜迟,我们快走吧!”
“好。”温辰神色不动,利落地一颔首,长风盈袖,随之一同御剑驰去。
其实,说是不用担心,他又怎么可能真的不担心?
叶长青不愿他跟着,一方面是天灾这边真的需要人手,另一方面,也是想要自己了断与巫族之事。
一忆起临分别时,那人明明苍白无力,却又兀自强撑着的脸色,温辰心里就一阵阵发悸。
叶长青武力上或许是没什么问题,但他的对手是天地间唯一一位魔神,就算二人打得旗鼓相当,甚至略胜一筹,他在感情上,难道真能下得去手?
冥火,万年前从夜良国传承而下,如今要他亲手摧毁巫族,这与同室操戈,骨肉相残有什么区别?
偏偏他又是龙城北境的主人,世上除了元子夜之外,唯一能够摧毁时间之源的人,那么深的渊源纠葛,真到了下杀手的时候,该有多难过。
温辰闭了闭眼,清寒的眉宇间布满忧色,他摸摸手腕上暂时还没什么动静的“桃代李僵”灵环,心里暗暗祈祷:长青,你一定不能出事,千万,千万要平安回来……
·
同一时刻,玄都深处,芳华林潋滟十里,一树树梦境般的春桃,掩映着一座寂寥无声的宫殿。
英灵冢,供奉着巫族数万遗民的圣地,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敞开大门,静待人来。
叶长青独自伫立于门前,握着“龙城”神弓的五指微微收紧,仅抉择了一瞬的功夫,他就大步走了进去。
宫殿里光线很暗,尤其是夜里,阴森森的有点像地牢,东南西北墙上各嵌着一颗夜明珠,幽微如豆,晦暗不清。
无数一尺来高的小木雕,密密麻麻地摆放在环形阶梯上,好像故意似的,面容都统一地朝向门口,数万道视线,悄无声息地注视着来人。
叶长青头皮一麻,想都没想,唰一道剑光掠过,满屋子的木雕稀里哗啦倒了一地。
奇特的是,它们就像被风拂倒了似的,身上一丝伤痕都没有,不是因为有什么保护结界,而是,出剑的人根本没下狠手。
一个时辰前,玄都城中浩荡的溯回幻境,元子夜由神入魔的历程,像钉子一样生生凿进了每一个人的脑海。
背叛,屠城,改命,国殇,一幕幕的撕心裂肺,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们是叛贼的后代,却打着伸张正义的旗号,又一次杀入了巫族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