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第 24 章

男人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不是我吹,这种事情阿银我相当擅长。”

见五条悟一点回答的意思都没有,坂田银时也没强求,今天的收获已经不小了,没必要穷追猛打。

说着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了这栋建筑物中,空气最为污浊的地方,也是冷川理人度过了到目前为止大半个人生的地方。

那个纯白的地下室。

这个地下室的门也是被封条封住了的,除此之外还被贴了几张鬼画符一般的符纸,咒符以某种神奇的规律,引导着污浊的咒力形成了一个类似循环的体系,让地下室中的不知名存在不至于直接跑出来祸害群众。

在看到地下室的时候,冷川理人的记忆突然复苏。

——地下室里关着的,是他落下的东西。

坂田银时也想起了什么,偷偷看了小孩一眼。

最开始,在解救冷川理人的时候,这孩子刚好遇到了附身在某位信徒身上被带进来的诅咒。

那是冷川理人第一次认识到“诅咒”这种东西,男孩从三岁开始就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生活,文化课和对事物的认知从那时便按下了暂停键。

平常照顾她的年长女人总是觉得他不会反抗,因为除了偶尔的,对于食物的渴望和最开始对于母亲的依赖——这种与生俱来的天性之外,男孩再也没有表现出其他复杂的情绪。

连抗拒都是淡淡的。

但事实上,当然,冷川理人也有情绪,他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不知道如何描述,甚至不知道自己心底的情绪就是被称作是“仇恨”的东西。

因为没人教过他。

从小就被当做特例养大的他,在日常生活中,就是可能像这样缺乏一些让人甚至无法理解的常识。

因此在遇到诅咒的时候,当诅咒身边围绕着的气息和他心底的情绪相符的时候,冷川理人遇到了“老师”。

一位做了坏榜样的老师。

【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

【我诅咒你!!!】

结实的铁门内传来了孩童尖叫般的嘶吼,间或夹杂着几声放肆的笑,仿佛昨日重现。

只是与原本信徒身上那种浑浊的,仿佛好多人一同在说话的混音不同,一墙之隔的那声音和冷川理人的有八分相似。

停顿了一下,坂田银时望向五条悟:“话说回来你把我们带到这边来是想干嘛?我和那个小鬼约定好了,如果你的回答不让人满意就打你一拳。”

五条悟极其戏剧性地皱起了眉,不满都快溢出来了:“诶?你要为了别的男人揍我吗?”

“那小鬼哪里称得上是男人。”

冷川理人现在竟然还有心情插话:“我不算吗?”

坂田银时习惯性地不正经:“等你下面长毛了再说吧。”

五条悟笑了笑,在坂田银时进一步误会前开始解释:“安心吧,屋内确实是因冷川理人而诞生的诅咒,但是没人会因此而去责怪他。就像没人会因为社畜诅咒加班而诞生诅咒就去辱骂社畜一样。”

所有人一齐看向他,等待一个合理的解释。

“还记得我之前说过什么吗?”五条悟提示男人自己在最开始时说过的此行目的,又指了指已经铁门,还有上面边缘已经有些翘起了的咒符,“你家小鬼就是那个‘需要的人’,这里面的东西是给你家小鬼准备的。”

五条悟解释道:“平常我们认识到的诅咒,大多是由群体的怨念集合在一起而组成的。因此寻常诅咒没有通常意义上的【下咒者】也没有特定的【受害者】。”

五条悟举了几个例子:“甚至不用有多精确,只要有足够的负面情绪就好。比如像是墓地、旧校舍、烂尾楼之类的地方,人们会下意识地觉得这种地点会发生灵异事件,但大多没有进一步的故事作为支撑。也因为这样,这些地点出现的只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完全看不出来是因为什么诞生的诅咒。”

与之相反的,是屋内的那个东西。

五条悟将手放在铁门上,摩挲着咒符翘起的边缘,继续解释:“这个诅咒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有非常明显的【下咒者】。”

而下咒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也已经很明显了。

结合之前的讲解,坂田银时听到这里差不多明白了,“所以你的意思是,这个诅咒也可能有非常明确的【受害者】,我理解的没错吧。”

五条悟点点头:“就是这样。”

青年敲了敲铁门,被禁锢在门后的东西因此而静默了一瞬,随后开始疯狂撞击门板,咒符的边缘隐隐发黑,并向着中心扩散,“所以,总结一下,这个诅咒如果放着不管的话,简单的封印撑不了太久,只能定期检查,而一旦有所疏漏,掌心研究会之前的所有参与者估计都会遇害。”

坂田银时接上了青年的未尽之言:“而因为这次的样本足够特殊,所以上头的人建议以观测为主,将诅咒留在原地,能监管就监管,监管失误,诅咒出逃,就让那群教徒自生自灭。”

“所以你想让小鬼想个办法控制住咒灵,这样既可以日后用来研究,而已不会伤到那群信众。”

“就是这样。”五条悟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不过我个人来讲,只要线索没断,其实那群信众怎么样都无所谓,只是如果死掉太多人,监理会啊、舆论啊、报告啊之类的东西会很烦人。”

坂田银时抱着手臂靠在墙边,看向冷川理人,将选择权交给小孩自己,“你怎么想?”

小孩盯着男人看了两眼,他现在比刚被放出来的时候更有常识一点,至少已经意识到杀人是不对的了。

但是看坂田银时的样子,好像确实是认真地在询问自己的意愿,没有任何强行引导的意思,这让男孩有些困惑。

说实在的,冷川理人确实是想拿回自己的东西,不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那是属于自己的。而如果没有遇到坂田银时的话,他觉得自己也不会介意给那些直接或者间接导致了自己命运的人一个可能不那么对等的教训。

但是在遇到坂田银时之后的现在,他犹豫了。

之前冷川理人的世界很小,差不多只有一个地下室那么大,他只能从中自己的信徒,还有心怀鬼胎的婆婆身上认识世界。有时甚至连从负面情绪中诞生的诅咒都能当他的老师。

现在他的世界还是不大,差不多只有他的视线那么宽,但比过去充盈很多。

电视机中的奇妙(狗血)故事,天桥下一起摆摊的竞争对手,美味的食物,还有一个邋里邋遢的银发天然卷。

虽然这个男人不给自己名分,但是他会和自己一起吃饭、挣钱、吵嘴……

这就够了不是吗?

冷川理人在走出地下室之前,把仇恨落在这里了,因为当时他的肚子真的太饿了,再加上发生的事情很多,他一时间没记起来要将自己的仇恨带走。

后来他的胃里被塞得满满当当的,暖洋洋的充盈感从肚子一直上升到胸膛,冷川理人的脑子也主要用来思考下一顿的食物,就渐渐忘记了自己落在原地的东西了。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冷川理人回想到过去生活的次数,其实也就看见新闻的那一瞬间而已。就连随后遇见信徒的时候,男孩脑中,也只是一直在换算对方能转变成多少烤肉而已。

这点要重点表扬坂田银时,他很会因材施教。

回忆都是会褪色的,连自己都搞不清意义的回忆则连上色的机会都没有。

失去了言语描述的记忆会很快被遗忘,曾经空荡荡的,只能用仇恨充实自己的冷川理人被一些散发着甜味的存在填满了。

想到这里,冷川理人心下有了决定,“那群家伙虽然很烦,但是现在是我们家的主要收入,所以让他们活下来也无所谓。”

和解了吗?冷川理人觉得没有。

只是不那么在乎了。

比起那已经被遗忘在角落,被人特意提及才能回想起来的过去,他更在意男人的感受。

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是冷川理人知道坂田银时的底线其实比自己的要高上很多。如果自己真的说想要复仇,他想不出男人会具体如何反应,但他就是知道,两人之间不会再回到原来的样子。

对于冷川理人的决定,剩下的三位反应各不相同。

“哦?”五条悟对冷川理人回答中的收入部分很感兴趣,戏谑地望向坂田银时。

坂田银时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路上确实遇上过,可能是给熟人小孩塞红包之类的吧,这种情况身为大人就不要乱插手了。”

说完,他又装模作样地去教育小孩:“你这孩子,怎么能把红包当主要收入呢?阿银我可没有这么教导过你。”

冷川理人看着男人不说话。

而曾经偶遇过两人摆摊的伏黑惠则表情微妙,联想到谈话中透露出的信息,还有自己之前的误会,一时间心情极其复杂,还有点羞涩和尴尬,并不自觉的对坂田银时升起一股会让他日后非常后悔的信任。

简单的交谈确定了地下室中咒灵的结局。五条悟后退几步给小孩让出位置,冷川理人上前,踮着脚尖摸到咒符的地方,没有任何犹豫,一口气将其撕下。

失去了禁锢,门被从里打开,地下室中的情况也完全呈现在了几人的眼前。

屋内的咒灵拥有完整的人型,但是整体黑漆漆的,仔细看还具有一定的流动性,看上去像是黑泥或者沥青,歪歪扭扭地站在门后,在门被打开的一瞬间还维持着自己锤门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