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媳两刚刚跨出门槛,就听背后何氏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对着身旁服侍的人说:“我看现在也是时候把善姐儿的嫁妆整理一下了。我可要好好理理,看看还有哪些个字画古董、金银玉器可以赔进去的,务必要做得尽善尽美,免得那没有眼睛不知道的人看见了,还以为我的女儿是寒门小户出来的,眼睛只看见鼻子尖,什么破的烂的都爱往屋里啦呢!”
正要跨国门坎的窦氏脚尖少抬了一丝,被那道坎绊了一下,向来端庄的身形都晃了一晃。
旁边跟着的杨氏吓得够呛,连忙伸手扶住自己的婆婆。
窦氏脸色铁青,只不言语,和杨氏一起向外走去,一直等走到了山门之前,她重重挥动胳膊打开杨氏的手,指着对方骂道:“你干的好事,我一辈子的脸都在今天被你给丢了个干净!”
杨氏脸色发白,不敢辩驳。
窦氏深深吸了两口气,一句话不再说,转身自上了马车。
这一边婆媳两匆匆离去,那一边,左想右想还是呕得慌的何氏真带着桂妈妈把箱笼都开出来,将自己带上山来的东西理了又理,细细地挑出那光彩夺目的华胜挑心等首饰,将其在刚跟着丫头进来的徐善然发髻上比划着。
徐善然:“……母亲?”
何氏自顾自说:“你看看,这些喜欢吗?虽说款式是老旧了点,但上面的工艺确实好。”她说话的同时,手里正拿着一支仙人楼阁的华胜,巴掌大小的半月牙面上,用浮雕的手法细细的绘画了亭台楼阁花鸟人树,那最多三毫高的树上,叶片大大小小层层叠叠;树旁敞开的窗户能见到屋中棋局;棋局旁端坐着两个小人,一男一女,男的峨冠博带,女的长袖迤逦,端的是妙到颠毫之处。
就算是前辈子已经看惯了好东西,徐善然也知这种工艺的首饰可遇不可求,她说:“确实不错,母亲何不戴上试试?”
何氏一下就失笑了:“傻丫头,给你的!”顿了顿,又怜爱地摸摸女儿的发髻,“娘的这些东西都是给你的,还有你三舅,这么些年来十分疼你,年年好东西都一箱子一箱子的送来,这些娘都给你存着呢,只等你有了个好人家,就全部给你陪送过去。别的那些,名不正言不顺,他们爱给,我们还不爱要呢。”
这是在怕她委屈呢。
徐善然眨了一下眼,她心中好笑,却也感念母亲的爱,也不多嘴说自己什么想法都没有,只依偎进那温热的怀里,软软地‘嗯’了一声。
这一声猫叫似的回应似乎激发了何氏的热情。
何氏将那散落在炕桌上的首饰一一拨弄开来,跟着徐善然说这些东西的说头,比如说这个钗子是哪个小国公主的心爱之物,比如说那个玉镯又是什么小国皇后日日不离手的东西——徐善然一一应着。
她享受着这难得的悠闲,只是在悠闲之中,她偶尔也会目光轻闪。
只因她在这时候,还想到了应该正与谢惠梅之人接触的徐丹瑜。
第一二二章 鬼
时间暂时倒退回窦氏与杨氏出府的那一天晚上。
被徐善然惦记的徐丹瑜在这个时候尚且还和平常一个模样。
他最近都勤劳的跟在徐佩东身旁,服侍着进进出出,不管是徐佩东出去会友对文还是徐佩东在家读书作诗,他都跟在旁边,端茶添墨,伺候起居。
再加上之前徐善瑞那件事——说道这个,徐丹瑜就不得不认为徐善瑞实在是个傻瓜,就算再愤怒再不理智,他们当时所在的可是主院的外头,再说他之前也还说过了徐佩东与徐佩凤都在里头,后头又没有说什么真正刺激徐善瑞的话——徐善瑞怎么就这样禁不住激?这岂不是又中了那个女人的计策?这样别说叫徐善瑞与其争锋相对了,哪怕叫徐善瑞给她多下几个绊子,都能被她用来反坑到徐善瑞自己!
一想到徐善然,徐丹瑜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变成了个大大的水潭,苦涩的泉水自其中泊泊冒出,一刻也不停地直冲脑海。
他这些日子跟在徐佩东身后许久,虽说徐佩东对他的态度大为进益,但他之前的打算——利用一些事情撺掇徐佩东失去对徐善然的信任和喜爱,却一点进展也没有。
这一点在这次的事情上体现得尤为明显。
他那一日虽被徐佩东打发着出去守院门,但既然是涉及徐善然的事情,他的脚步当然没有走得那么快,他当时慢吞吞走着,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结果还没出了五六步,就听见徐佩东大声的与徐佩凤争执,口口声声不离自己的女儿如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