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念只觉得仿佛进入了一场恶梦,他在梦中驳斥着所有的荒诞不经,似乎把所有不合理的东西推翻了就能证明一切都是假的,师父还没有死,正在回家的路上。但这徒劳的挣扎也并没有维持多久。
众人都对无念的问题愣了一下,不明白陆长廷和无念的母亲又有什么关系,只有沈伯达知道陆长廷年轻时与风筝的往事,这时从无念的姓氏中隐隐猜到其中情由。
男女同葬是夫妻才能有的,事关陆长廷和眼前这位风公子母亲的名誉,即便满怀疑惑也不能问出,慧言只得无奈的解释着,“陆前辈确是说的要葬在树屋下。至于与令堂合葬……这个贫僧并没听陆前辈提起。只是陆前辈曾说,他这一生从未食言,唯独答应了公子平安回家是做不到了,因此一定要贫僧将骸骨带给公子安葬谷中。”
无念此时的心思已不在陆长廷的生死上了,只反复想着慧言转述的那几句话,还有出谷前师父的言行举动,蓦地明白了陆长廷对自己的心意。树屋之中,他说自己比母亲好看;离去前两日的缠绵缱卷形影相随;还有现下要葬于谷中而非母亲身边,那分明是不想离开自己的意思。想到这里,无念觉得心里发紧透不过气来,自己怎么这样蠢笨,竟到现在才发觉那人的一番情意……
第26章 同归葬,隐情使人惊
沈清云听闻师父故世也悲痛万分,只是毕竟不似无念那么难过,眼看着无念的脸色越来越白,握着漪澜一言不发竟如痴了一般,惟恐他伤心过度坏了身子,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只待有什么不妥便上前相扶。
陆长廷毕竟是因少林而死,慧言也歉疚不已,看无念这样伤心免不了出言安慰,无非是说些节哀顺便之类的言语,无念什么也没听进去,倒是沈清风和沈伯达替他回应。
直待没什么可说的了,慧言才将瓷坛双手捧住递到无念面前,“风公子节哀,还请早日安葬了,请陆前辈入土为安。”
无念犹自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直到此时,他不仅知晓了陆长廷的情意,连自己的心情也忽然间明朗起来。他不在乎沈清云是否成亲会否爱他,那是因为他还有师父。无念笃定陆长廷会一直伴在他身边,天大地大,却只有那个人的身边才是他的家,可以让他安心栖息;也只有那个人,才能让他没有顾忌投入一切情感而不必担心背叛伤害。可突然间,什么都没有了,能携手的人已先走一步,只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
沈清云见无念呆呆地没有反应,便要上前替他接下师父骨灰,刚碰到坛子,就见无念似乎清醒过来,开口问道:“你做什么?干嘛拿那个坛子?”
沈清云和慧言都愣住了,过了一会儿,慧言才讷讷地道:“风公子,这是尊师的骸骨……”
未等他说完,无念已断然否认,“不是,我师父怎么会在这么个小坛子里,那里面都是些骨头灰粉,不是他。我不要你的坛子,你们当初带走的是一个活人,现下你们也给我还一个活人回来。”
这几句话说得并不大声,反倒是轻声细语,只是语气里透着的那股子冷意让闻者心惊。慧言手足无措呆在当地做声不得,沈清云心里一阵阵地发寒,对视着无念的眼睛,想要从中看个究竟,却只见一片澄明,反而更加让人心悸。
沈伯达和沈清风都站了起来看着无念,觉得有些不妙,刚想上前劝说,就见无念突然拿过坛子抱在手上细细端详,看了一会儿,笑着摇摇头道:“这不是他,不是活着的师父,一堆死物,要它做什么?!”高高举起坛子,往地上掼去。
沈清云眼疾手快,在坛子落地前抄在手里,沈伯达倏地窜到无念身后,一掌拍在颈上将他击昏过去,扶住无念软下来的身子放在椅上。
这一切变故只在霎那之间,众人都惊出了一身冷汗。无念性子随和,从未有过这般大失理智的举止,显见陆长廷之死对他刺激极大,以至失了心智,若非沈伯达那一掌,还不知他能做出什么来。
沈清云将师父骨灰交与父兄,抱起无念回房安置。
慧言交代完了陆长廷遗言,自觉无颜面对无念,沈伯达挽留再三,还是匆匆告辞离去。
晚上,无念醒了过来,一张眼见沈清云正坐在床边看着他,满脸担忧之色,觉得奇怪,问道:“二哥,作甚么这样看我?”说话间坐起身来,忽然看见枕边放着的漪澜,倏地一愣,身子顿时僵在那儿不动了,半晌方惨然一笑,“我还以为是梦呢,原来竟是真的。”
无念怔怔接过慧言递来的佩剑,确是师父的漪澜。剑柄处拿彩线系着一颗拇指大小的圆形石头,颜色深红,晶莹剔透,表面上一圈圈的白色纹路形似人眼,这便是天眼石了。攥在手里紧紧握着,无念有些不敢相信师父竟这样没了,喃喃地反驳着慧言的话,“不……不对,师父说过要葬在我母亲身边的,怎么会是树屋下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