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在三清殿的事情,她这两天反复回想,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会大意成这样。一样的大殿、一样的小阁,还有阁内香炉袅袅散发出的白烟,处处都透着股不同寻常。她不久前才在那里用清梦引算计了宋楚怡,转头居然就被人用同样的招数放倒,简直是奇耻大ru!
她就说听到那首《碧湖碎玉》时,她的神智怎么会那般糊涂,几乎是毫不设防,谢怀问了什么,便下意识回答。什么“碧湖碎玉”是打碎的玉落入湖中,那分明是她当年第一次听到这四个字时给出的评语!
他说了她曾说过的话,而她在糊里糊涂间重复了他那时的回答,就此彻底露馅,兜都兜不回来。
谢怀他……真是够狡猾!
眼看自家小姐“痛不欲生、惆怅欲死”的模样,妙蕊朝悯枝递了个眼色,“你去厨下把炖好的汤端出来,一会儿好让小姐喝了。”
她们主仆二人支开悯枝谈事情已是寻常,从前都相安无事,偏偏这次那姑娘居然有些不情愿,“你们要说什么?又要避开我?”嘟嘟嚷嚷,“每次都这样,是不信任我么?”
她难得使次性子,叶薇和妙蕊均感意外,后者连忙哄劝道:“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你性子不够沉稳,我们担心你被人骗了……”
“那不就是不信任我?”悯枝跺脚,贝齿将红唇咬来咬去,看得叶薇都觉得疼。
“你别钻牛角尖嘛,我也是为了你好……”
悯枝一把推开妙蕊的手,气呼呼地扔下句,“不说就不说,我才不稀罕!”然后跟阵风似的,挑起珠帘就跑了出去。
妙蕊尴尬地看着叶薇,见她面无表情,生怕她一怒之下降罪于悯枝。主人平时再和气、待她们再亲善,手中到底握着奴婢的生杀大权。悯枝居然敢使这种性子,让她说什么好?
“小姐,悯枝她就是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您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
叶薇摆摆手,“你担心什么?我还能把悯枝怎么样不成?你们都是我从宫外带进来的,当初身陷绝境时的不离不弃我一直记着,从不敢忘。整个披香殿也就你们是我敢放心信赖的,旁人如何比得过?悯枝性子跳脱马虎,让我不敢交托机密,但她的一片赤诚,我都是清楚的。”
妙蕊这才松口气,“奴婢就知道小姐大度,先替悯枝谢过您了。您放心,我回头就去说她,让她好好来给您磕头请罪!”
“罢了,你也别骂她。这事儿说起来也是我不对,以为瞒着她便是对我们彼此都好,可我忘了,交托了真心的人,自然希望对方也能有所回报。她拿命对我忠诚,我却不能坦诚以待,所以她觉得难受……”
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低下去。妙蕊见她神情恍惚,明白她定是想到了别的事情上,可究竟是什么,这个当口却不敢开口询问。
想了想,只能赔笑附和,“小姐说的是。人心皆同,若有付出、必求回报,不是为权为利,便是为情为理。若一无所得,难免觉得失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87如愿
这话说得甚是老成,叶薇很早以前就觉得妙蕊在有些方面看得通透,完全不像个未满二十的小姑娘。
她侧躺在榻上,右手撑着脑袋,轻柔地冲妙蕊笑了下,“是啊,没办法的事情。”叹口气,“你出去吧。我乏得很,想睡会儿。你去找到悯枝,晓以利害,然后再说点好听的哄哄她。我看她这会儿八成躲在屋子里抹眼泪呢。”
妙蕊支开悯枝本是想问问叶薇遇到什么事儿了,如今闹成这样也知道时机不合适,遂顺从地行了个礼,转身离去。
她走动的时候掀起了珠帘,兴许是心情复杂,导致动作略大,直到身影消失在门口,那幕华丽的琉璃珠帘依然在不断跳跃。日光照射到剔透的珠子上,折射出五彩光华,当真是流光溢彩、美不胜收。可叶薇看着这情景,却不受控制地想起和这珠帘一般璀璨夺目的男子。
他的人、还有他的情意,都是这世上最美好的存在。她坚信的世界被他撼动,山倾地裂、摧枯拉朽。她想,也许她真的错了,父亲辜负了母亲,那只是他一个人的罪孽,她却不该因此将全天下的男人通通打死。
至少至少,谢怀是不一样的。
可是,如今才知道这些已经太迟了。他对她情深至斯,可惜她已将此身付江月,那些潺潺流水般的往事便通通留在了上辈子。
叶薇苦笑一声,用素白的纨扇盖住脸庞,不想去看她们探寻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