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片刻,她道:“外面,都说了些什么?”
“还能是什么,就是说您和天一道长……不过那天回宫后,天一道长就和太上皇私下交谈了一番,太上相信了他,说道长是慈悲为怀,还下令不许宫人乱嚼舌根……可您也知道,流言这种东西,堵是堵不住的……”
的确,光是让大家封口起不到什么作用,况且这件事的关键从一开始就不在太上皇身上。
她叹口气,仰起脖子一口喝干了碗中的药汁,伸手去拿蜜饯时才反应过来,这种豪慡的喝药方式还是皇帝教给她的。
现在想来,已经是一年多以前的事了。
姚嘉若行为疯癫时,是他将她从她手下救出。他挡在她面前,接住了劈面刺来的金钗,流淌了满手的鲜血。可即使伤成这样,他本能的动作还是将她护在身后,如高山般值得她依靠。
沉吟片刻,她做了决定,“取我的斗篷来,咱们去永乾殿走一趟。”
临近年关,许多朝事都得提前处置了,这样过年时才能图个轻松。所以哪怕手受了伤,皇帝依然得兢兢业业地批阅奏疏。书房内温暖如春,琉璃花瓶里cha了火红的梅花,他间或抬头,看到那浓烈的颜色,便不自觉想起那天,鲜血顺着叶薇白嫩的皮肤滚落,画面艳冶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叶薇过来时他刚吩咐了宫人把红梅拿出去扔了,她和那些人擦肩而过,来不及行礼便问道:“臣妾看那梅花开得挺漂亮的,陛下怎么把它挪出去了?”
皇帝撑着额头,淡淡道:“看着不喜欢,所以让他们搬去别的地方。”
她哦了声,这才盈盈一拜,口道圣安。他让她起来,她便笑着走到了他旁边,拉过他的右手认真检查。
姚氏的金钗直接刺穿了他的手掌,事后拔出时她在一旁看着,光想想都觉得疼得不行。偏他不当回事儿,连上药都有些不耐烦,得御医和高安世三催五请。
“陛下每日早晚可有按时换药?太医说了不能碰水,您可千万当心。伤到的是右手,要是不好好养着,您苦练多年的一笔好字都也就废了大半。您也不想回头比试书法输给臣妾吧?”
轻声软语,找他最无法拒绝的理由来劝慰,一切都只是因为挂念他的伤势。皇帝从前很享受她的关怀,可是此刻看着那张美丽的面庞,却觉得滋味复杂。
她说完之后久久没等到回应,因心中早有准备,也就没多么意外。将他的手掌拉近一点,她仿佛捧了什么极贵重的东西,连姿势都透出股虔诚,“有句话臣妾这几日一直想跟您说,可惜没找到机会。那天在地宫外面,您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下我,臣妾很感动……”
说完,凑唇在他掌心吻了一下。温热的呼吸隔着纱布吹拂上来,皇帝身子竟不受控制的战栗,连脊背都挺直了。
“我……”他握手成拳,慢慢收回来,“救你的也不止朕一个。”
叶薇笑意不变,“恩,所以下次去建章宫的时候,臣妾也打算当面对天一道长致谢。他虽然不是为了臣妾,却也挺身而出了,于情于理我都得有所表示。只是如今宫内宫外流言蜚语颇多,臣妾害怕再惹出什么闲话,所以陛下可否陪臣妾一起去?”
他抬眼看她,叶薇笑着回视、一脸坦荡。这样的她本该打消他那些无根无基的怀疑,但不知为何,他瞧着她的表情,竟想起了那日谢怀手执长剑、与父皇说话时的样子。光风霁月、不带杂念,这一刻,他们是如此相像。
就好像约好了要骗他一样。
叶薇表面上淡定,心里却已经暗自揪紧了。那天她看得分明,姚嘉若临死前还和皇帝说了些什么,虽然没听清内容,却也能猜到是和自己与谢怀有关的。俗话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实在害怕,姚嘉若临死前的奋力一击会让皇帝心生怀疑。如果是这样,她和谢怀的处境就危险了。
她还好一点,谢怀却着实经不起这些。他的身份本就敏感,要是被证实与宫嫔有染,便只有死路一条。
那天他握着长剑走近的样子还历历在目,她从没想过当有一日需要他为她赴死时,他会这般从容淡然。
就好像他活在这世上的目的便是这个,就好像为了她去死,对他来说是什么天经地义的事一般。
可是她不能。她宁愿自己死,也绝不能害了他!
想到这里,她默默吸了口气,轻声道:“陛下,您这个样子,该不会是……信了姚氏的那些话了吧?您觉得臣妾与天一道长……”
沉思片刻,她道:“外面,都说了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