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满意我选的对手?那你觉得要和谁比才好?”
“懒得和你胡说八道。你明天什么时候得空,陪我一起去洛晨宫一趟,父皇今日赐了平安符,肯定要去谢恩的。”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妙蕊就慌慌张张地闯进来。叶薇难得看到她这个样子,有些惊讶,“怎么了?”
“陛下,娘娘,洛晨宫那边传来消息,说太上忽然晕倒,请您快过去看看!”
不用等到第二天,太上病情加重、惊动整个太医署的事情便传开了。皇帝亲自守在洛晨宫,看着御医施针用药,太上中途醒来过一次,然而只是气若游丝地说了几句又再次昏睡过去。
四名侍御医会诊之后,终于对皇帝说了实话,“太上沉疴已久,从如今的脉象来看,情况很不乐观。臣等只能……勉力一试……”
勉力一试。从这些杏林国手嘴里说出这样的话来,无疑是宣告了太上的死亡。皇帝站在那里沉默许久,方闭了闭眼睛,隐忍道:“朕知道了。”
接下来的日子,他连朝也不上了,终日留在洛晨宫,衣不解带地照料父皇。后宫嫔妃轮流前来探望,包括身怀六甲的颐妃娘娘,皇帝让她们问了安便全部赶走,接着扮演他天字第一号大孝子。
朝堂上原本因为左相之事闹得沸沸扬扬,如今却被太上的病情给抢去了风头,一时竟安静了下来。直到九月初,一封奏疏的出现才终于打破了僵局。
大司马大将军吴照上疏弹劾左相宋演,不仅有之前范御史提及的罪名,还加了一项“勾结边将”。比起之前的谋害皇裔,这条罪名更加可怕,自古以来边将内臣暗中勾结都是头号大忌,无论是哪朝哪代的君王,但凡发现此事决不轻饶。
叶薇听到吴照奏疏的内容后,才终于明白皇帝为何一定要等到他出手。
故意不杀白棠音而将她囚禁在宫中,无非是想多一个要挟吴照的把柄。而任凭弹章漫天也迟迟不发落宋演,便是在给吴照传递讯息,因为两人目前还是捆绑在一起的状态,若皇帝此时发难吴照必然逃脱不了,但他若主动出来弹劾宋演,只要皇帝愿意,就能给他一条生路。
这些还只是叶薇看到的,在她看不到也想不出的地方,皇帝不知用了多少手段去逼迫吴照。因为他明白,只要有了这位左相多年盟友、大司马大将军的帮助,才真正算得上万无一失。
之前吴照还犹豫不决,但太上皇的突然病重无疑是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糙。那是左相最大的靠山,也是他们一党最大的靠山,如今连这尊大佛都要不在的,朝中全是陛下的势力,他们还能有什么机会?
本来就已经离心离德,到了这个地步,自然是自保要紧,哪怕是十几年的盟友,到头来也只能互相出卖。
九月初七,三百名羽林卫在车骑将军秦以茂的带领下将左相在锦城的府邸团团围住,相府的兵卒持械拱卫,然而双方实力悬殊太大,完全没有突围的可能。僵持一个时辰后,左相身着紫色朝服从容而出,看着端坐马上、奉命前来的大司马大将军笑道:“没想到会是舅舅来做这件事。”
须发皆白的大司马这段时间仿佛老了十岁,闻言面无表情地翻身下马,朗声宣读了将宋演收监候审的圣旨,最后看了看犹自抵抗的宋府仆人,“国法昭昭,还望君陵不要逆天而行,祸及子孙后代。”
宋演笑道:“今日一去,前方便是炼狱熔炉,莫非舅舅觉得我宋氏的子孙后代还有活路?觉得棠音和次君还有活路?”
吴照手控制不住地发抖,从嗓子眼里挤出一句,“本将只问你,这镣铐枷锁是我命人逼你戴上,还是你自己戴上。”
宋演举目望去,他的府邸毗邻皇城,不远处便是巍峨宫墙、碧瓦飞甍。那里象征了全天下最鼎盛的权势,他曾经无比接近,几乎就要踏上顶峰,可是如今,一切都要离他远去了。
扬唇一笑,他英俊的眉眼在日光下耀眼如明珠,与颓唐苍老的大司马截然不同。
“岂敢劳烦吴公,演自己来便是。”
左相被收监下狱的消息传至后宫,叶薇捏着做好的婴儿小衣沉默不语,安傅母想着再怎么那也是她的父亲,担心她心情起伏太大,于是小心翼翼陪在旁边。奈何几天过去了,叶薇除了不怎么说话外一切正常,她也就放下了心。
九月二十,太上皇已近弥留之际。之前精神略好的几天已从宫人口中得知了左相被关押之事,不曾有过表示,这会儿看着跪在榻前的皇帝和紧急从煜都赶来的太后赵氏,他终于缓慢地抬起了手。皇帝连忙握住,他咽了口唾沫,气若游丝,“过往种种是朕的过失,悔之晚矣……江山社稷就交托给皇帝了,朕没能尽到的责任,希望……希望你能尽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