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坏道士很多的,你为何信我?”
“可能是看您的面相吧。”她肯定道,“恩,一定是这样。如您这样的风姿气度,当然是重信守诺的君子,说了会保密就绝对会保密。至于告知闺名,我都求您帮忙了,肯定也要表现出诚意才行,这样才公平嘛。”
好好的一个名门闺秀,却当着男人的面夸他的皮相,还满脸都是光风霁月的坦荡。
谢怀觉得,这个女孩子活得很自在。
虽然身体被种种规矩束缚,她却从未有一刻真的屈服于这种规矩。仿佛振翅而飞的雄鹰,广阔天地才是真正的归宿,之前种种不过搏击长空前的蛰伏与等待。
他们俩的境况,倒真有些相似。
☆、55心意
宋老夫人侍奉道君极为虔诚,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来青云观小住,时间从半个月到两个月不等。宋楚惜并不是每次都会跟着,但在认识谢怀之后,但凡祖母要来参拜,她都会跟着。
她这么跟谢怀说的时候,他的心不受控制地猛跳两下,尽量平静道:“为何?认识了我,这道观难不成就变得有趣了?”
“肯定啊!”她道,“我终日养在深闺,根本没多少机会外出,身边的傅母又管教严苛,真的是要苦中作乐才能坚强地活下去。如今有这么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来找朋友玩,怎么可以放过?我跟你讲哦,祖母见我每次都主动要来青云观,觉得我特别虔诚呢!”
朋友。他觉得很有意思。
虽然身为出家人,他很少有接触女子的机会,不过想也知道如今这世道,有几个女人会这么坦荡地和男人交朋友?但凡牵扯深了,个中情由便耐人寻味。
可他知道,她说这话的时候,当真是毫无杂念。
他们从相识到别离,一共两年又八个月,她对他从未有过逾越朋友的感情。
这一点,他再清楚不过。
相处的时间稍微多一点,就能窥见惠州宋氏不太正常的内宅关系。父亲在煜都把持朝政,身为他的嫡长女却被养在惠州老家,不能不让人怀疑她是被放弃了。
“没错啊,我就是被放弃了。”少女笑眯眯地拈了颗樱桃放进嘴里,“我跟你讲哦,在煜都的那个家里,有好多人盼着我生场急病死了算了!”
大户人家的后院之争,他大概能猜到,也就没表示惊讶。
“你知道么?我母亲当年嫁给我父亲,其实是违逆了外祖的意思。她是低嫁了。”小姑娘托着下巴,忽然就开始讲故事,“我母亲出身宁城沈氏,虽然这二十年来已日趋没落,但也曾名动天下。母亲是外祖最小的女儿,自小便是娇生惯养,这疼爱成就了她,也毁了她。外祖过分的保护把她养得天真而单纯,所以才会被父亲几句情诗、几声倾慕给打动。她哭着求外祖母替她推掉了定下的亲事,排除万难嫁给了父亲,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吏之子。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愚蠢的事情。”
声音到了最后有说不出的冷意。
国朝重视孝道,哪怕父母有天大的过错,身为子女也不能出言指责。她这番话若被旁人听到,不孝不敬的罪名便可能让她再也没有高门大户愿意求娶。
可是她却很自然地对他说了。谢怀不知道她是太信任他,还是根本不在乎能不能嫁得一个好人家。
“然后呢?你母亲嫁给你父亲之后,过得不好?”
“不好也没有多不好,父亲看中的虽是母亲的身份,但祖母为人还算厚道,听人说她并不曾刻意刁难母亲。只是,父亲娶了她的第二年便入京赶考,一直到她死,都没有回来……”
他沉默片刻,“令堂大人是如何故去的?”
“生我的时候难产,我活下来了,她却没有挺住。”她苦笑一声,“她当时才刚满十八岁,便已香消玉殒。而那个和她说尽生死之约的男人,不仅在她闭眼前不曾露面,更在她故去半年、尸骨未寒之际便已续娶他人,就连他们唯一的女儿也丢在老家不闻不问。这样的薄情,让我怎么相信他当年的所谓倾慕是真心?”
他自小在道观长大,身边的师父和师兄弟都是六根清净之人,所以对这种纠缠的爱恨没什么领悟,也就找不出话去安慰她。
好在她也并不需要他的安慰,自顾自说完之后便又笑了起来,“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是偶尔才会想起来。母亲的遭遇至少教会我一个道理,那便是这世上的男女情爱都是骗人的。根本没有谁会真的爱你,那些所谓的夫妻情深,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
“对啊,坏道士很多的,你为何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