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八月的午后,周兆却连脊梁骨都凉透了。
朝堂上的纷扰都尽数传入了叶薇耳中,交织在一起汇成无法反驳的结论。
阳光和煦的下午,她在太液池边的水阁内的点茶,姿势优雅到近乎完美。终于完成抬头时,意料之中的人也现身了。
“这是今年新产的‘渠江薄片’,整个披香殿也只分到了二两,天一道长不过来品一品?”
谢怀从容走近,从她手中接过杯子,认认真真饮完后才微笑道:“娘娘的点茶法是跟谁学的?适才贫道在一旁观看,竟挑不出一丝错处,显然已是行家了。”
这就多亏了安傅母的用心教导,导致叶薇上一世虽各种贪玩胡闹,大家闺秀该学的课程却半点没落下。非但如此,恐怕比绝大多数名门贵女还学得更好、更广博。
“雕虫小技,让道长见笑了。您既然都想替本宫找寻错处,可见也是个中高手。”叶薇视线落回茶筅上,唇边笑意悠然,“今日约道长来此相见,除了请您品尝,还有桩要事相询。”
“娘娘请讲。”
“本宫想知道,中秋当夜的事情,与道长究竟有多少关联?”
萦绕着重重迷雾的眸子微微眯起,他看着她,笑得又是客气又是疏离。叶薇面无惧色,目光清明地与他对视。于是片刻后大雾消散,雨后初霁的天空如此清朗,让人从心底愉悦起来。
“娘娘果真聪慧,什么都瞒不过您。”他赞道,“当晚的事确实与贫道大有关系,您看了觉得如何?”
“兵不血刃、切中要害,是难得的良策。换了我来想,恐怕也想不出更好的。”叶薇诚心诚意道,“所以本宫很想当面对道长表达一下我的敬佩之情。就算是楚惜姐姐泉下有知,恐怕也得叫一声好。”
“贫道也这么觉得。”谢怀神情里添了几分温软,无限怜爱,“她爱看热闹,若能亲眼瞧见那晚的情形,一定会很开心。”
叶薇被他的语气弄得很不自在,不断告诉自己“千万别带入、千万别带入”,才能继续自然地与他对话,“那日在太液池上,道长告诉本宫说要亲自给楚惜姐姐报仇。那之后我其实担心了一段时间,害怕你的计划和陛下的计划撞上,到时候都失败了可怎么是好?好在道长出手精准,一下便打中了皇后和左相的七寸,当真是道君庇佑。”
谢怀唇角上提,笑容有加深的趋势。叶薇忍不住皱眉,“我说了什么很好笑的话吗?”
“娘娘勿恼。贫道只是觉得,娘娘既然知道中秋当晚的事情是贫道一手策划,便该清楚我对道君实在欠缺尊重。对这样的人说什么‘道君庇佑’,有点不太合适。”
“道长这么说也有些道理。不过本宫很好奇,中秋当晚的事情,真的是你一手策划的吗?”玲珑妙目流转,她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这狠狠打中皇后和左相要害的毒计,是天一道长独自想出来的,还是你和陛下携手合作、共同为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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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那个洒在经卷上的都是白磷啦,在湿空气中大约四十度着火,香案设计的是上面是木头,但下面是铜板,然后木头的着火点是240度,在下面点火加热,白磷会先于木头烧起来,所以只要cao作得当,这个设计还是行得通的。
☆、74废后
周遭很安静,只有水波流动的声音隐约传来,空气中浮动着荷花的幽香。如今已是八月底,今夏最后一片荷也要谢了,之后再想见到莲叶接天、粉白碧艳的美景,就得熬过漫长的冬天。
谢怀沉默许久,“娘娘为何这样问?”
“原本我确实认为这些事都是道长所为,毕竟从各种迹象看,你都是最有嫌疑、最方便动手的那个。可之后几次宫堂上的局势,却让我有些糊涂了……”
各方人马齐齐上疏弹劾宋楚怡跋扈无德便罢了,庞中那封奏疏才真是神来一笔,她几乎可以想象,建章宫中的太上皇看到这东西会愤怒成什么样子。准备得如此充分、后招一个接着一个,若说是谢怀一人所为,她着实有些不信。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她确定,中秋当晚皇帝会有所动作。
他的话说完,上面久久没有回应。大着胆子偷觑,却见太上皇面无表情,只是脱力般看向远方,“你说得对,宋演不会希望朕成仙……有朕在宫中,才能保得他宋家富贵长久、百世绵延……”忽地冷笑,“真是胆大包天,把我贺兰氏的天下当成他囊中之物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