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上皇身边的道士,不该知道后妃的名字,所以哪怕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已经青筋暴起,依然能从容地询问:“制作这笛子的,是陛下的妃嫔?手艺瞧着像是师从名家。这样精美的一管笛子,没有大半个月的功夫绝不可得。哪里是什么游戏之作,分明用足了心思。”
胸腔里有什么情绪在翻涌,他看不到自己的脸色,所以也无法得知此刻有没有煞白了面孔,只觉得每个字都说得无比艰难。
皇帝因为他那句“用足了心思”而顿生柔情,凝视着笛子看了许久,轻声道:“朕知道。”
谢怀笑了笑,将竹笛交还给他,“马上就到了做晚课的时辰,贫道先行告退。”
晚膳之后,建章宫众人都得知了七日后会举行斋醮的事情,叶薇和沈蕴初领了个意料之外的命令,去三清殿取青藤纸,供上皇书写青词所用。
所谓青词,即是道教举行斋醮时献给上天的奏章祝文。一般为骈俪体,用红色颜料写在青藤纸上,形式工整而文字华丽,是斋醮仪式中十分重要的一环。
因着这特殊性,叶薇觉得她们被选中也很合理。蕴初曾闭门抄录八个月经文,而自己则“道法修为高深”,这种要与上天作交流的大事,每个环节都十分重要,俗人万不可沾手。
各自带两名贴身婢女,一路循着月色步行而去。想起白天的事情,沈蕴初还觉得好笑,挑挑眉头道:“你可真够可以的。大家都在外面扮孝顺,你却躲起来睡觉,就不怕被人说闲话?”
叶薇打个呵欠,“就是因为昨晚孝顺得有些过分,所以今天才累成这样。我从前总觉得宫里的娘娘们个个都很娇弱,如今才知道关键时刻,她们都是能当男人使的。通宵不睡没什么,长跪祈福也没什么,大家都很坚强。”
沈蕴初忍不住摇头,“躲懒就算了,嘴上还这么刻薄,也不知陛下喜欢你什么。”
叶薇听到这个话题就有些烦躁,“陛下喜欢我?他当初不是也挺喜欢你的嘛。与其好奇这个,不如琢磨下他喜欢你什么,尽早改变颓势才是真的。”
沈蕴初脸色一变,叶薇还在继续道:“无论如何,你如今已经是陛下的妃子,若没有他的宠爱,在这宫里也过不舒心。我看你从无极阁出来后就心如止水,已经几个月了,居然一次召幸都不曾有过,是打算孤独终老么?”
她苦口婆心的劝告被沈蕴初冷冷打断,语气带着厌倦和抵触,“阿薇,别说了。”
叶薇冷眼看她一会儿,无趣地扭过头,“罢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也是我白cao心。你这么果决的一个人,未来要如何打算想来早就考虑好了,无需旁人多言。”
说话间已经到了三清殿前,二人并肩上了台阶,却见宽敞明亮的大殿内熏香袅袅,数名道士立在门外,见到她们后主动上前。邹远颔首行礼,“贫道见过慧贵姬娘娘,见过琳婕妤娘娘,不知二位娘娘大驾来此、所为何事?”
叶薇让他免礼,然后道:“本宫与琳婕妤奉上皇的命令,来取青藤纸去紫微殿。”
“原来如此。好教娘娘得知,师尊正在丹房静思,而青藤纸都收三清殿中他日常打坐的小阁内。娘娘是想同贫道去见了师尊、由师尊亲自拿给您,还是贫道取来给您?阁子的钥匙前些日子师尊给了我一把,今日倒是可以为娘娘开门。”
叶薇忙道:“些许小事,如何敢叨扰天一道长?就请邹道长取给本宫便是,我们拿了也好快些回去复命。”
邹远点头,“那就请慧昭仪娘娘随贫道入殿,琳婕妤娘娘请在此等候。”
三清殿内檀香的气息很重,叶薇看到熟悉的阁子,想起上次来这里还是和谢怀合谋算计宋楚怡。她假扮成女鬼,从后门进入那小房间,再钻出来吓唬她那中了“清梦引”的妹妹。如今故地重游,她控制不住地想起那晚谢怀冰凉的手指。
他握住她的手腕,慢慢把一段清梦引放到她掌心,眼神里带了辨不清道不明的深意,让她心惊、让她茫然。
……还好还好,现在他不在这里。
谢飞卿啊谢飞卿,你就好好在炼丹房里沉思人生吧,我拿了青藤纸就走,绝对不会再来打扰你的!
经过昨晚那个“我心匪石”的刺激,她已经打定主意不再出现在他面前,免得增添不必要的麻烦。
上辈子的仰慕者什么的,真的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啊!
“青藤纸都放在阁内的玉台上,贫道不便入师尊的居处,就请您自己进去吧。”
他是上皇身边的道士,不该知道后妃的名字,所以哪怕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已经青筋暴起,依然能从容地询问:“制作这笛子的,是陛下的妃嫔?手艺瞧着像是师从名家。这样精美的一管笛子,没有大半个月的功夫绝不可得。哪里是什么游戏之作,分明用足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