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未在病时被谁关心过,即便只是一声问候也好。
就连收了他的银子的医女,不也是对他这样一个阉人面露鄙夷么。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濒死的鱼碰到了些许水源,贵人给予他的那一丁点儿温柔,他只碰了那么一下就想得到更多的施舍。
所以……别走!
再对他……说上几句温柔的话吧。
再用那种柔和善意的眼光看看他吧。
他脑中忽然之间,什么都消失了,只余下那对于温暖的渴求。
“贵人别走。”
他嗓音在嘶哑中带着些尖锐,想也没想就开始使劲儿往釉面地砖上磕了几个头,磕在地上咣咣的响。
他收起了自己那些带刺的、阴阳怪气的话语,言语间忽然乖顺了起来,“奴谢过贵人相救,身无长物无以为报,只能磕几个头给贵人听个响儿乐呵乐呵。”
像狗一样在地上祈求又怎么了?如果能留住那么温柔的目光的话——
这么想着,他又在地上磕起了头,一下比一下狠。
顾和以有些懵怔,她忙道:“等等,你停下。”
却不见这小乞丐停下这磕头的架势。
小贺子往地上磕着头,忽然有一下没磕在地砖上,额头碰上了一片温热的柔软。他茫然抬头看去,发现贵人单膝跪在他身旁,拿自己的手垫在了地上,他刚刚正是磕在了贵人的手上。
他微微凸起的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不禁有些慌乱,贵人这是不喜欢听他磕头的响?他有没有……弄疼贵人?
“贵人,这……”
顾和以一抬手,将他的下颚握在了手上,拇指没忍住调戏似的在他光洁的下巴上滑动了两下,头一次这么近距离地打量这个男孩。
这男孩有一张瓜子脸,一双桃花眼水汪汪的,脸颊上因为发热生病而有些发红发烫,鼻梁直挺,殷红的小口微张着。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刚刚磕头磕得额头肿胀了起来,破坏了整体美感。
谁会不喜欢好看的人呢。
顾和以上下打量着这张赏心悦目的脸,没有发现自己方才的动作让小贺子整个人僵住。
小贺子不再去看顾和以,反而是胃中忽然冒出了些恶心的感觉来。
呵……到头来,还只是看重他的脸罢了。
想来也是,哪儿会有什么人那般的心善,会去帮一个不认识的肮脏乞丐,让一个乞丐住这么好的房间,给一个乞丐烧上好的炭火,点上熏香,睡在一张有牡丹纹帷帐的红木雕花大床上。
所有温柔都是假的,对他这张脸兴起的那些腌臜的心思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