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云舒一杯接一杯地将酒倒进嘴里,仿佛什么都不想去想一般。
阮碧浮看着手中碧澄的酒液,他是不曾喝过酒的,从前是体弱,灵酒喝不得,凡间酿酒又看不上,等到昔和治好了他,他却再也没想过要尝尝酒的味道,如今……阮碧浮也学着裴云舒将酒倒进嘴里,却被呛得直咳嗽。
裴云舒哈哈大笑,喝了酒的他似乎没了平常那般的心事沉重,一边嘲笑阮碧浮,一边趁着酒意从指尖生出一株宁香花来,看着那稚弱的花朵,想起幻境中的一切,他忍不住叹息一声,手掌收紧握拳,将那花朵碾成碎片。
阮碧浮将酒给他倒满,刚想将浮生玉偶的事情告诉他,却见裴云舒猛然睁大了眼睛:“师尊!”
沈延依旧是白衣鹤氅的模样,只是面色却不大好看:“喝酒了?”与妖族战斗的时日长久,原本书生一般温雅的气质被染上了杀伐果断的气息。
阮碧浮的手顿在当场,裴云舒已经十分利索地开始请罪了。
沈延摇摇手:“算了,我没说要责怪你。”
裴云舒却有些不解:“师尊找弟子何事?可是前方战事又起?”
沈延的眉头蹙紧,半晌后才吐出一句话。
“不,修者和妖族和谈了。”
☆、无夜
修者和妖族停止这场战役有许多原因,各方博弈后才有了这最终的结果,妖族退出天衍洲,将句留洲和孤星山脉收于囊中,孤星山脉后的延和洲,因为向来只有凡人居住,两方根本就没有提起过。妖族派出使者与修者缔结契约,约定永不开战,可惜人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不太高明的谎言,妖族内部出了问题,修者们也亟需休养生息,但战火迟早都会再次燃起。这一点,被派来缔结契约的妖族使者和修者都是心知肚明,甘愿牺牲的。
契约草草缔结后,妖族果然迅速就退离了天衍洲,只留下一片灵气匮乏、千疮百孔的土地。不少修者心有怨气,但更多的却是庆幸,——这一场战役死的修者实在是太多了。
不管众人是否甘心,一些门派已经纷纷回去了,而对于天衍洲的修者来说,却是尴尬,天衍洲的灵气经此一役只怕要好长时间才能回缓过来,况且下次战役天衍洲必然首当其冲,和修者的左右为难不同,凡人们倒是很快就收拾好了东西,朝着家园的方向去了。
沈延找到裴云舒的时候,他就站在一处高地,看着凡人们沉默地离开,比起修者来说,凡人的死伤要严重更多,可他们适应的却更快,他们比修者更早地认识到了这世间的残酷,然后迅速地接受了。
“比起修者,这些凡人反倒是更加生生不息。”裴云舒感慨。
“哦?我以为你在可怜他们。”沈延挑眉。
“不,我是在同情我们修者自己。”
沈延摇摇头,不予置评。
“师尊找我有事?”
沈延迟疑了一瞬:“我当初收你为徒的时候曾经说过,有一天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你还记得吗?”
裴云舒自然是记得这件事的,当时他和叶长安他们滚落密道,最后发现苏苍云的遗体,他不仅得到了那本苍云小札,还有沈家家传之物的虚空鼎。他心神沉凝,掌心中浮现出一只小小的鼎,他将鼎递至沈延面前。
沈延的表情在看到这只鼎的时候变得极其复杂,他沈家传承至今已经许多代了,虚空鼎未被苏苍云偷走之前,莫说像如今这般神光隐隐,简直连半点灵气都无,沈家人固然将它当做是祖先流传下来的宝物,可这么多年过去,这件宝物就跟它第一天出现在沈家一般毫无动静,渐渐地就没了人如此重视他了,相比起宝物的身份,它更像是沈家的一份传承,故此当时虽然知道苏苍云偷走了虚空鼎,他们也并未对其赶尽杀绝。
如今,这个小小的鼎在他人手中展露光彩,可这人跟沈家半点关系都无,沈延都不知道是该笑还是该叹,只是随着虚空鼎流传下来的祖训,让他不得不去那个地方一趟了。
裴云舒自然是记得这番话的,他垂下头:“但凭师尊吩咐。”
沈延轻叹一口气:“你收拾东西,我们明早就出发。”
这一次出发不仅沈延没有告诉别人,裴云舒也被吩咐不能泄露,所以第二日上路,沈延看到裴云舒带着夏暄一起,虽然皱了皱眉,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是让他们上灵舟朝白寒洲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