翰林院寒阁,东北角。
一张墨色雕花长案,上面整整齐齐摞放着各类史书资料,有两本是打开着的,现出工整而又麻密的字迹来,莫青璃手里拿着一管狼毫,在一旁的熟宣上是不是记录着甚么。
片刻。
莫青璃一手支颐,皱眉看着面前的《晋国春秋》,右手在旁边的纸上又写下了几个字:“功、十年、诛、帝。”有些头疼,来翰林院也有十来日了,晋国的春秋史中关于靖王的记载只有寥寥数语:“初,晏征战四方,南平吴蛮,西征布依,北讨突厥,武帝悦,遂……”
这后面都是说的靖王子书晏的功绩,以及赏赐封王之类,而后面却笔锋陡转,写道:“二十五年,晏反,诛之。”
既没有写原因,也没有写过程,就这样一笔带过,诛之,然后便没了下文。
自古以来,功高震主屡见不鲜,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皇家惯用的把戏。而莫青璃不解的是当年她父王好歹是个手掌兵权的亲王,定个谋反罪名总是需要证据,其中参与的人又有谁?就算主谋是先帝子书和那个“昏君”,那么他的爪牙呢?若查不清当年的真相要如何替父王平反?总不能拿着剑架到皇帝的脖子上,逼他下个诏书给父王平反,虽说自己应当做得到。
况且,莫青璃的目的从来就不止平反这一个,当初参与的那些官员,她一个都不会留,统统要给她下去为王府三十六口人陪葬。
心下思量一番,莫青璃视线移到旁边苏子晋的书案上,又假作不经意的眸子滑到右边,卫仲卿余光一直瞟着莫青璃这里,见她看向自己,若无其事的将视线收回,好像从来没有看她似的。
莫青璃嘴唇张了张,还没说话,果然卫仲卿又执了奏疏站起身来往苏子晋那里走去,边走边道:“子晋,你看这里……”
哼,卫仲卿,这可是你自找的。莫青璃心里冷哼一声,手里撕下一小片宣纸揉成小团,捏在两指之间,灌了内力激射过去,正中卫仲卿的膝后,卫仲卿膝盖一屈,一个踉跄几乎跪倒在地,她心里暗笑,面上却一本正经继续研读案前的《晋国春秋》。
两耳不闻窗外事,似乎眼前之事与自己无关。想也是,莫青璃好端端的坐在这里,离卫仲卿不近的距离,有谁看见她用纸团打他么?便是有人看见地上的纸团,谁又能证明是她做的,她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
“仲卿你怎么了?”苏子晋停下笔,有些惊讶的询问,阁里其他同僚只是往这边瞥了一眼,便各自忙各自的去了。
“没甚么,没甚么,许是坐得太久,一时有些腿软。”卫仲卿有些尴尬的站起身来,讪讪的笑了笑,抚着膝盖回了自己的座位。
“仲卿真是为国为民,劳累如斯啊,青璃自愧不如,不过,可别坏了身子,不如这样,办完公我陪你去太医院抓个药,补一补”,莫青璃也放下手里的笔,抬起头来一脸担忧的劝慰起卫仲卿。
他冷哼了一声,狠狠地剜了莫青璃一眼,没有理会。
假若目光可以杀人的话,她不怀疑,自己会被眼前这人千刀万剐了,只可惜,只是会些表面功夫,恨她不如来些实际的,这样的人,给自己提靴都不配。
“仲卿”,苏子晋轻轻喝了一声,对莫青璃有些抱歉的笑了笑。
莫青璃叹了口气,不重,但足以让他二人听见,刻意忽略了卫仲卿,对着苏子晋道:“子晋,明日便是休沐之日,听说临江仙又出了新的菜式,可否赏脸一聚?”
“青璃言重,荣幸之至。”
“那就一言为定,明日午时,我在临江仙等你。”
“自然”,苏子晋微微颔首,笑容温和。
卫仲卿冷着脸,眼里闪过一丝寒芒,一句话没说,不过莫青璃瞧他黑着的一张脸,心里舒坦的很。
终于到了日落西山之际,三人收拾好桌案准备回府,卫仲卿忽然开口道:“青璃,你等一下”,莫青璃充耳不闻,他只好又叫了一声。
莫青璃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不可思议道:“叫我?”
心里回忆了下,这应该卫仲卿第二次叫她的名字,乍一听真是有些“受宠若惊”。
“不然呢?此处可还有第二个莫青璃?”若不是为了一会儿见到你惊恐的神色,谁会喊你,卫仲卿心里冷笑,又转头对一旁站着的苏子晋道:“我与青璃有些话要谈,子晋你在阁外稍等一会儿。”
苏子晋点头出去,等到阁里所有人都走了,只余下莫青璃二人时,卫仲卿嘴角才勾起一丝弧度,阴阳怪气地道:“莫青璃,你装得真好,别以为我不知道,只要我把这件事禀明圣上,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翰林院寒阁,东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