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死的时候,我五岁,小影三岁,突如其来的一场风寒,夺去了他健壮的生命,和家里撑天的脊梁。然而又能怎样呢?只得挖个坑就地埋了,继续赶路,连擦眼泪的时间都没有。
漫漫逃荒路,哪里是尽头,没有人知道。
娘带着我们两个拖油瓶,生睡一张炕的人死了,也不能埋在同一个坑。
那天,我拉着娘的袖子,看着爹的坟堆说:阿娘,你把我卖了吧。
我说的是实话,将我卖了,兴许三个人都能活呢?
娘不说话,用她灰黑干瘦、筋骨分明的双手抱着我哭得泣不成声,哭完了,一手拉着我一手拉着小影,攥得紧紧地,背着破旧的包袱踉踉跄跄继续跟在难民大军后面。
队伍前头,有个人大叫了声:“土……土匪……官兵来啦。”
土匪和官兵,除了穿的衣裳不同,其余的都是一样的,无非烧杀抢掠,这一声爆出来,原本萎靡不振的人群彻底乱了,四散而去,跑得快的赶不上官兵的快马,跑得慢的被踩死,死在乱刀下的不计其数。
阿娘带着我们跑到角落里,我看到她将手探到背后,还带着体温的鲜血抹在我和小影的脸上、身上,妹妹还小,她不明白,睁着清澈雪亮的眼睛,望望娘亲,又望望我。
娘说:雪儿,好好照顾妹妹。
娘说:影儿,娘亲跟你做个游戏。从现在开始,不许说话不许动,连眼睛也不能睁开,谁先睁开谁就输了哦。
娘说:长庚……
然后她像是倦了,苍白的嘴角弯了起来,慢慢地、眷恋的看着我们,闭上了眼睛。
外面喧喧嚷嚷,我和小影藏在尸体堆里,鼻尖满是浓重得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小影很听话,趴在我身下一动不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