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钊哥,那谁,摔哪儿了啊?”何安从第二箱拿出6个餐盒来,他们仨的,“你就该和昌子搬一箱,非欺负那谁干嘛啊……人家叫什么来着?”
“我怎么欺负他了啊?”张钊不想承认,“我看他没事儿做,帮他融入集体。”
“切,在队里的时候就数你爱欺负新人。”何安看张钊旁边的位置空着,课本码成端正的好几摞,一瞧就和别人不一样,“他叫什么来着?”
“苏晓原,名字都跟个小姑娘似的。你可不知道他多矫情,放个书还得擦桌斗。”张钊不吃肥肉,挑出来全扔了,瘦肉却往何安的米饭上放,“吃啊。”
何安有些退却:“钊哥你别……我够吃。”
“让你吃,你就吃,瓶颈期怎么样了?多吃!多练!别多想!体特谁还没遇上过瓶颈啊。你看昌子,现在牛逼哄哄的,高一躲男厕所里哭那次,比你丫惨多了,大腿根儿叫杆子磨出那么大一片红,丝丝拉拉渗血,现在不也出成绩了嘛。”
何安知道张钊的意思,终于肯动筷子。“谢谢钊哥……其实我昨天还想呢,自己到底适不适合走体特这条路啊。老师看不上咱们,再练不出成绩来真是没路可走。”
“呵,昌子那年也是这么想的。我跟你说啊,体特这条路只能闷黑了往前冲,比北影考表演还难呢。”两盒营养餐,瘦肉叫张钊全挑给何安了。谁让两个好哥们儿的家里条件完全天上和地下。
昌子家里有钱,搞体育是他愿意,再加上确实在跳高这方面有天赋。从初中开始大小比赛就没断过,名次一直往前冲,经常上着课这人就没了,绝逼是请假比赛、为校争光去。
可就算是这样的优秀苗子,也逃不过体特生的瓶颈魔咒。高一上半学期,陶文昌最痛苦的瓶颈来了,就差0.25,1米83的国二高度无异于一道喜马拉雅山那么高的屏障,折磨得他寸步难行。
可0.25的差距到了跳高场上,和差25没有区别,都是压杆儿。
无论怎么加大训练强度,改变起跳习惯和肌肉记忆,愣是过不去了。这种痛苦无解,能把一个体特生的所有骄傲磨灭,体力磨尽。练到最后,陶文昌连起跳都不敢了,每回都压着杆儿落下去,那滋味仿佛能杀人,张钊特别懂。
能给他们无上荣誉的操场,顷刻之间凶相毕露,成了这帮练体育的孩子们的战场。
受伤、伤痛、失败、挫折、义无反顾……体特生哭都流不出眼泪,都是营养补充剂和红牛。光张钊就见陶文昌哭过两回,一回是200米跨跳生生累哭的,一回是不服输地哭了。但眼泪帮不了成绩,咬着牙,再往上拼。
成绩雷打不动的滋味儿折磨死人,可冲过去了就是国家二级运动员,才能有参加体考的资格。冲不破的人满地都是,好在陶文昌有天赋,肯努力。一个国二压下来,再加上他名次已经冲到市级,只要成绩别低得太过分了,基本上前途比较光明。
可何安这个家伙就倒霉,7.26公斤的铅球,死活扔不过12.5米,也是差一丢丢,就差那么一丢丢!更别说他家里条件差,训练服磨破了裆都是自己补的。
磨得满是血泡的大手拿绣花针,钊哥看不过去。
“多吃啊,下个月我订三份儿。”张钊很快挑完一盒,开始挑另外一盒。
何安默默地吃着,直到张钊快把第二份的肉也挑完。“钊哥你吃吧,我够。”
“干,让你吃就吃,废话那么多。不吃你天天喝蛋白粉怎么着?”张钊把最后一块瘦肉塞过去,陶文昌才带着两个男生搬回剩下的餐箱。跟着进来的是苏晓原,垮大的一身校服,微微地踮着脚。
他走路真是颠颠的,十分不明显。可还是叫张钊看出来了。
这么半天才爬上来吗?张钊愣着看他,又看见他头顶冒出不可名状的肥皂泡儿,好多好多。“你干嘛去了啊?”
苏晓原不能说自己是缓了半天才走回来的,他完全可以说是磕疼了,好叫这个不负责任的班长自责一把。“我顺路去了一趟洗手间……数学老师办公室在几层啊?我一会儿去拿卷子。”
嚯,挺高傲的。张钊现在摸清自己受不了他什么,就是身上那股劲儿,一股9班谁也没有的方向感。
他不该在这里,张钊知道,相信苏晓原自己也知道。9班剩下的45个人全是找不到目标瞎热闹的迷糊蛋,折腾得再大,成绩决定了他们未来的局限性就这么丁点儿。可苏晓原是以鸟瞰的方式在直视未来,他有蓝图,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要干什么,他能谈梦想,他马上就能起飞。
就很想一巴掌给他拍下来,听他骂你胡说。
“就四楼,你顺着楼道往外头走就能看见,年级组长那屋。”张钊牟足了劲儿看他脸,找小酒窝的痕迹。生气了,冰冰凉的一张小圆脸,巴掌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