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云笙这时已站回凳子,正用揉皱的报纸给玻璃打亮,呵一口气说:“我们厂去年迎五一,门口摆了好几台子花。我一看就想起过去府里的花坛了,就没忍住……”

“你偷的?”

“没拿整盆。我会扦插呀少爷,你忘啦?”冯云笙说,表情语气还挺得意。

霍敬识如今的家与早年的大宅院是远远比不了,不过摆设布置仍明显沿袭霍府的一贯风格:雅致而温馨。冯云笙每看见一样熟悉的物件就会念起过去,于是擦个玻璃挂个纱帘也能东拉西扯地感慨半天。霍敬识可没有闲心陪他多愁善感,怒其不争地数落他没出息,这么些年老毛病还不改,难怪那回包子铺老板说他手快,是惯犯,平常准也没少拿公家东西。

“锅炉房也没什么好拿的,也就煤核。”冯云笙不以为意,“我不拿,他们也拿,大家都拿。”

“反正公家、东家没区别是吧?”霍敬识替他道出心里话。

这也是事实。曾经仍做少爷的时候,霍敬识尽管没有闲心过问下人们整日都忙些什么,对他们私底下那套却是一清二楚。偶尔房中少了东西,不过分贵重的他也懒得追究,追究也没用,不到事关重大的地步,下人之间谁也不会主动拆谁的台,因为人人都不清白。霍敬识顶多抱怨两句,怪冯云笙又给他瞎收拾。不过他倒的确从没听冯云笙对他告过其他人的状。看来东家再怎么和颜大方,下人和下人才是一条心。

果然,冯云笙又窘又无奈地一笑,说:“少爷,真要一句瞎话不说,一样府上的零碎儿没顺过,就不是下人了。”顿了顿,不知想起什么,笑里多出一抹羞涩,“不过我后来就不干这事儿了。少爷单赏我那么多,他们都眼馋死了。”

霍敬识白他一眼:“哦,现在没人赏你了,你又开始手脚不干净。”

“没有,真没有!”冯云笙对此自有一套解释,“就一枝儿花杈子,怎么能叫偷呢?这跟偷差着十万八千里,这顶多算物尽其用。你想啊,我要是没剪这一枝儿,它不就只能摆在我们厂门口那一块地方嘛,多浪费。这剪了一枝儿,养活了也能让少爷你看看,这不是好事儿嘛。”

霍敬识发现冯云笙真是给点阳光就灿烂,看过几回好脸就开始说话不过脑子。

“你这都什么思想?”

“旧社会穷人的思想。”

“现在新社会了。”

“那我改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