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先生痛恨到想一枪崩了他才是正常的。
陈叔从后视镜里偷偷打量高亦其的神情,是真的怕把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吓破胆:“两年前爷终于有能力报仇的时候,遇上了你。”陈叔说到这儿,嘴角多了丝欣慰的笑意,“那天我们原本的计划是血洗高公馆,谁知道你把咱们爷当成司机,使唤了一路。”
“什么?”高亦其听得忘了哭,猛地撩起眼皮,“我……我和先生两年前见过?”
汽车在风雨中穿梭,陈叔的回答有些模糊:“见过。”
“你把他当成司机,坐着他的车去了码头。”
“还跟爷说以后回国一定会去找他。”陈叔喘了口气,“所以呀,咱们爷等了你两年。”
高亦其倒吸一口凉气,将头搁在车窗边震惊得说不出话来。陈叔说的事儿在他脑海里只剩零星的印象,那年他才十六岁,为了逃过父亲的逼婚,在母亲的支持下留洋念书,说起来当初高亦其的确上了辆看上去不错的车,他还一直以为是母亲喊来的,根本没多想,倒是车上的司机给人的感觉很容易亲近,所以说了好些话。
至于回国一定会去找男人的承诺……高亦其失神地眨了眨眼睛,将脸埋进掌心,他真的忘了。
十六岁的孩子对承诺能有什么概念?无非是有人和他亲近,他便欢喜,想要从对方身上汲取更多,所以才会说出还要去找高诚的话吧。
可高亦其怎么也没想到,高诚为了这么一句虚无缥缈的承诺足足等了两年。他想自己应该是高兴的,可当他想到男人阴沉的眉眼时,突然就落了泪。
他的高先生,原来在两年前就已经喜欢上他了呀,喜欢上了“仇人”的儿子,喜欢上了同父异母的弟弟。即使陈叔什么都没说,高亦其依旧能想象察觉出这份心意的高诚绝对不会高兴,相反,不知会有多么煎熬。
因为高亦其和他母亲的存在,高诚才成为了私生子,生母才会惨死,他们之间或许谈不上血海深仇,但也绝对不是一个承诺能轻易抹去的。
然而高亦其纵观自己和高诚相处的短短几个月,男人身上没有任何的戾气,高诚对待他……从来都是爱人的态度。
高亦其如遭雷击。
原来是这样。
他这个天天将罗曼蒂克和爱情挂在嘴上的,才是最无知,最胡搅蛮缠的蠢货,他怎么能强求一个从小没感受过爱的人去按照自己心里的标准,去学那些华而不实的追求手段?
明明高诚已经把所有能给的都给了他。
高亦其想到这儿,泣不成声,想不明白为何自己在失去的时候才知道珍惜,男人包裹在霸道粗鲁的外表下的爱早已潜移默化地扎进了他的心脏,此刻生根发芽,在高亦其的心房里扎根落户。
然而一切都太晚了,他把那个会把他捧在手心里护着的爱人弄丢了。
陈叔的宅子离高诚的房子很近,多年无人居住,家具摆设一应俱全。
“小少爷,先委屈您。”陈叔摸索着拧亮了屋内的灯,可惜灯丝没有坚持几分钟就在他们的注视下熄灭了,陈叔只好寻了蜡烛点上,“也不知道这雨下到何时才是个头,电力总也供应不上,太麻烦。”
高亦其抽抽噎噎地跟着陈叔进门,借着烛火恐惧地打量房屋内的景象。除了破旧些,倒也还算敞亮。
“反正我钱赚了也没出花,倒不如买个大宅子,看着舒服。”陈叔感受到了他的视线,随口解释,“反正爷那儿一直有我的房间,你不用担心我没有地方去。”
“谢谢陈叔。”高亦其哭狠了,整个人都没有精神,“我……我以后还能见到先生吗?”
他问得太小心翼翼,声音打着颤,连迈出的步子都哆嗦得不成样子。
陈叔哪里还敢再刺激他,只犹豫着回答:“等先生想起来,肯定会把你接回去的。”
高亦其沉默了。他虽然天真些,却不傻,先不说高诚后脑勺里那颗子弹能不能拿出来,就算以后真的拿出来了,失去的记忆也不是说回来就能回来的。
“小少爷,楼上的房间还算干净,我明天雇个女佣专门帮你收拾家里,再做做饭,今天先将就一下。”陈叔举着烛台带着高亦其上了二楼,打开尘封许久的门,一股混着水腥气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
车厢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高亦其四肢发凉,哆哆嗦嗦地靠在座位上,他知道陈叔口中的“老夫人”指的是高诚的亲娘,他的母亲和他自己可能在男人眼里……和仇人没什么分别。高亦其换位思考了一下,瞬间理解了高诚的痛苦和仇恨,他一想到因病去世的母亲,泪水就扑簌簌地落下来了,也不知道十多年前的高诚是如何熬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