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天德帝微微点点头,“是这七人没错。”
这意味深长的话语,纪云自然不会去接那话茬。
事实上,他几乎已经都快要猜到皇帝想要说什么。
正所谓伴君如伴虎,当年为大商国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的那些个开国元勋,这些年下来贬的贬杀的杀,就连锦衣卫的建立也与最初诛杀鹿远镇一案脱不了关系,经过几代皇帝的更换,来来去去统共六家人到了天玄末年时,就还剩下了一个苟延残喘的曲家,最后在天德帝上位之前,为了将一个完整的江山交付到自己的儿子手中,天玄帝到底是没有放过曲家,于是,朝中为妃的打入冷宫,做锦衣卫的退居二线,为权臣者被迫提前告老还乡——就这样,最后一个开国元勋家族也在天德帝上位之前的几年里便退出了历史舞台。
所有人都以为这便是结局了。
然而没想到的是,时隔几年,如今曲家的名字又被有心人递到了皇帝的跟前。
只见此时,天德帝似笑非笑地拎起一本在自己面前的折子,淡淡道:“纪云,这折子上提到了曲朝歌的名。”
纪云心头狂跳,连忙拱手回道:“回禀皇上,曲朝歌如今已成都尉府上手艺师傅,只是平日里忙的时候,帮处理些杂事,顺道看看新选入的孩子合适不合适担当罢了。”
“嗯?”天德帝却显得漫不经心地说了句,“他还在啊?”
这会儿更没有人敢要说话了——如果刚才开始那气氛还算是僵硬的话,那么现在围绕在整个乾清殿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白术虽然压根没明白这其中的道道,但是这并不妨碍她想重新站到宫殿外头去——
她宁愿在外面被晒成王八,也不想在这儿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的难受得慌。
她掀起眼皮子看了眼对面站着的老五,他似乎感觉到了白术的目光,掀起眼皮子眨眨眼,似乎在示意白术千万别整幺蛾子,有事留给纪云扛——白术收回目光,事实上,天德帝也没给她整幺蛾子的机会,在面对一室沉默之时,此时恐怕还有心情笑得出来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只见此时这大商国最尊贵之人把玩着手中那本折子,问完了曲朝歌,又状似漫不经心地问:“纪云,你还记得当年的曲妃么?”
怎么,今儿个是下定决心要跟曲家过不去了?
纪云低着头,白术清清楚楚看见一滴豆大汗液从他额间滴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再开口说话时,他的声音听上去十分嘶哑:“回禀皇上,后宫之事,为臣……”
皇帝似乎并没有在听纪云说话,他只是自顾自地摆了摆手:“我还以为她已经死了。”
纪云道:“臣听说,那冷宫与皇城偏远处,在那住着个三五年,活人也同死人没有太大差别。”
孟楼道:“我以为父皇当年会在陪葬的名单上增添上那曲太妃的名。”
纪云又道:“入陵那是极为荣耀的事,曲太妃本为罪臣,按规矩是受不起这个恩典的。”
“嗯,”孟楼听着纪云说的话,就好像真的被他说服了似的,随手将旁边的折子往旁边一搁似不准备再做处理,又沉默半晌,方才道,“可惜了。”
至于“可惜”的是曲太妃那倾国容颜却落入冷宫的下场,还是“可惜”她没跟着先帝爷死个干净,这其中的真相就恐怕只有孟楼自己才知道了。
这件事最后的解决方式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了了之。
然而皇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没有人能猜到,白术只知道的是,这一天她迎来了作为临时工之后的第一次加班。
这加班,加的还不是一般的班,是跑到那些新进宫女的榭角宫的房顶上去蹲墙角——万岁爷叮嘱得相当详细:去房顶上蹲着,身上揣个小本子,里面的人说了什么话,什么时辰做了什么事,与什么人通信,信上写了什么,用的哪种方式传递书信,是否还夹带其他物品等细节一一巨细。
白术觉得,倘若不是做了皇帝,孟楼倒是个天生搞情报的好材料。
按理说,锦衣卫都是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又不像是那些公公,大家的下面都还好用得很,所以让他们跑到后宫去蹲墙角这事儿怎么看都有些不合适,弄不好就惹一身子腥,于是这辣手活就理所当然地落到了“下面还暂时没那么好用”的白术脑袋上,用纪云的话是:“听说你昨儿个爬大理寺的墙和树爬得可快了,蹭蹭的,爬个榭角宫的房顶又有什么难的?”
“嗯,”天德帝微微点点头,“是这七人没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