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颓然止住,放到英气的脸上搓了两下,气势全然低沉下来,不复之前签字付钱时的矜持——这一刻,他不再是消费者,而是个需要帮助的绝望人。“我看我也不要给你解释病程了,刘老师——实在拿这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过后就是变本加厉。家里两老又宠得厉害,我说送去念文武学校,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答应……”
——成绩下落幅度极快,并发展出偷窃癖,和成人沟通困难,经过数次转学,情况越来越差,家属中,祖父母性格急躁,父亲配合意愿不高——
“欧阳先生,这正是我要和您说明的一点。”刘瑕说,“您是小迈的直系亲属,父母在孩子心中,永远占据最重要的地位——”
在欧阳先生能开口解释之前,她又比了比脖子。
“衬衣底下。”
“啊?”欧阳先生有片刻愕然,但很快醒悟,“小迈,你——”
当他从小迈脖子上掏出一串蒂凡尼项链之后,欧阳先生所有的话都说不出口了,在小迈纯真的笑脸,以及刘瑕的微笑里,他捂着脸冷静了几秒,“行的,我明白了,公司再怎么样也不如儿子重要。以后只要没有紧急出差,我都尽量过来。”
刘瑕一边观察小迈的表情,一边在案卷上画了几道,把‘父亲配合意愿不高,沟通困难’删去,写上‘父亲因工作忙碌,未意识到问题严重性’,“好的,欧阳先生,不过,其实也不是硬性要求一定要您来,小迈的母亲如果有空并方便的话,由她陪同也可以。”
小迈依然还是笑嘻嘻的样子,即使提到母亲,也没让他的表情有什么改变,他把双手坐在屁股底下,开始大幅度地前后摇晃,倒是欧阳先生怔了一下,脸上开始有些故事,他迟疑地瞥了儿子一眼,“唔,但她现在人不在上海……”
刘瑕点点头,继续写:咨询者在提及母亲时,肢体语言有显著的紧张表现。“好的,那么就从下周开始正式咨询好吗,我这里也有些特殊的用具需要准备,这一周我会看一下您带过来的资料——”
她看了小迈一眼,他已经把手抽出来了,笑容更加灿烂,几乎是在冲她炫耀自己的一口白牙——她忽然若有所悟,“小迈。”
小迈的双眼顾盼过来,做了个疑问的表情,他实在是个很可爱的小孩,一脸开心的笑容,让他更加讨喜。
刘瑕也对他笑,“刚才在外面房间的时候,我一直听到你的声音啊,为什么进来就不说话了,不喜欢我吗?”
小迈继续笑,他摇摇头,包子一样的小脸蛋皱出了两个开心的褶。
刘瑕的笑容也更开心了,“小迈,你能张开嘴吗?”
欧阳先生长期忙于工作,没有带小孩经验,单独带着孩子过来咨询就诊,对他的挑战不下于一次紧急跨国会议,他的克制力,在从不断搏斗的儿子口中,狼狈万状地拉出一条铂金项链时,终于告罄,在小迈的低狺中,这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和儿子一边死命往外扯链子,一起哭了起来。“小迈,天啊,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儿子,天啊,天啊……”
小迈细细的牙齿咬着项链,和爸爸拔河,包子一样的腮帮子鼓起来了,他说,“嗷嗷嗷啊呜呜呜——”
“天啊,”张暖摸着脖子,重复说,“天啊,刘姐,我得收回我的话了,真的——沈家人绝对不是今年最极品的客户,这个欧阳迈,真是——”
她按下播放键,指着监控录像说,“应该就是这里了,录像看不清楚,被他的头挡住了,不过他的手是环在我的脖子上。”
从监控录像上可以看到,小迈在待客室里一圈又一圈地跑着,嘴里还胡乱喊着些‘冲击波’之类的孩子话,而欧阳先生站在窗边打电话,时不时试图用眼神控制儿子,只是收效甚微,过了一会,小迈栽倒在地毯上,张暖连忙上去处理,小迈顺手就抱住了前台姐姐的脖子,被她抱了起来。
“嗯,注意他的手部动作,解开项链以后,直接含住项链坠子,然后在你起来之前把项链全吸进去,就像是吃面条——”刘瑕把小塑封袋里的金面条递给张暖,它已经被小迈咬成了两段,“这算工伤,这个月给你多开点奖金。”
“谢谢刘姐。”张暖暖应得又响又甜,这也当然,毕竟金链子还是她的,而欧阳先生已经为这袋面条付过账了,等于到手多赚一条,“这样的客户多来几个,我就发了——话又说回来了,这个欧阳迈简直就是奇才啊,他是怎么,受过专业训练吗?还是神偷转世?才六岁大的孩子!手脚就这么利落,要不是刘姐你眼利,他真就把项链带回家,我也一点感觉都没有的——刘姐,你在看什么?”
他的手颓然止住,放到英气的脸上搓了两下,气势全然低沉下来,不复之前签字付钱时的矜持——这一刻,他不再是消费者,而是个需要帮助的绝望人。“我看我也不要给你解释病程了,刘老师——实在拿这孩子一点办法也没有,打也打过,骂也骂过,过后就是变本加厉。家里两老又宠得厉害,我说送去念文武学校,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