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樱早已呆在那里,听鬼面问她:“你都记下了吗?”她也呆呆点头,不知不觉间,早已又是泪流满面,鬼面笑了一笑道:“记下了就好,你先去吧,我歇会儿。”
又过了几日,便是方邪娶亲的正日子了,从前天夜里起,王府中人就开始忙碌起来,张灯结彩,上至方隆皇姑,下至丫头仆役,莫不喜气洋洋。
这次太后等人更是心欢,一大早就赶了过来,到了巳时,迎亲的队伍吹吹打打而来,一连串的规矩过后,便有喜婆打起轿帘,扶出体态轻盈的新娘子来,登时一片欢呼雀跃之声。
鬼面从一早便听到了前堂隐约传来的喜庆乐音,挣扎着起来,叫过闻樱道:“你去替我拿几张纸,研一方石墨来。”
第45章
情到浓时情转薄,另有浓情向娇娥,只闻堂前新人笑,谁见旧人薄绮罗。
当初多情不肯离,天长地久永不弃,山盟海誓犹在耳,君心早如月西移。
我闻堂前喜乐音,自悔当年信君深,早知公子负恩重,不该痴狂付真心。
三张素笺被整齐的摆放在桌子上,鬼面方喘吁吁道:“闻樱,我一生自负热血,最讨厌女儿家的懦弱驯从,没想到临死之际,竟也把持不住自己,终露出这弃妇心态。”他自嘲一笑,凄惨无比,只觉心身俱伤,再也支持不住,重重倒在了床上。
闻樱眼见他面色潮红,显非常人之态,心内不由惶恐不已,忙道:“公子,你且歇歇,我去找个大夫来。”说完要走,却被鬼面一把拉住道:“不必再费事了,没有用的,人说‘好汉最怕病来磨’,我也没想到自己身怀武功,刚强了一辈子,却被几次莫名其妙的腹痛要去了性命。这也是我命该如此,不必怨天尤人了。”
闻樱见他气息越发不稳,心下大骇,轻轻挣开了手,一路飞奔出去,及至到了前堂,富贵见了,忙问怎么回事,闻樱慌张哭道:“告诉爷,公子……公子快不行了。”
富贵大惊,悄声问道:“怎么能这么快?你别是看错了吧?”
闻樱急道:“八九不离十了,你快去告诉爷,赶紧治一下,说不定还有救。”
富贵忙忙进去,方邪与新娘子正准备拜堂,清平皇姑见他惊慌失措,忙拉住了,问是什么事,待听富贵说了,她柳眉一挑,嗤笑一声道:“壮的跟头牛一样,怎么忽然就要死了,又不是得了暴病,骗谁来着?”听方邪回头问是怎么回事,她没好气的道:“你那悠远说他病重,让你去看看呢。”
方邪心中一动,就想过去看,忽见太后父母小姨等都不悦盯着自己,又听清平皇姑道:“你听他的,怎么就这么巧,你要拜堂,他就病了,亏你信他。”
这句话显然戳中了方邪的痛处,及至见到大伯母等一家人,脸上哀容仍在,不过强颜欢笑,想起大伯父的惨死。心中立刻痛的不行。稍微活动了一下的心,立时沉了下去,冷冷道:“忽然病重,确是有些儿巧了,且由着他去吧。”
富贵出了来,将过程原原本本学给了闻樱听,末了叹道:“你先回去吧,这个时候让爷去看公子,本就有些儿为难,马上就要拜堂了呢。”
闻樱双眼直直盯着喜堂,花容惨淡,良久才似哭似笑的说了一句:“好,好一个狠心的爷。”说完转身离去,嘴里犹在喃喃自语道:“公子果真是认错人了……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回到小屋,只见鬼面脸色已然放灰,细看下去,已是出气多入气少了,闻樱心中凄苦,握住了那双冰凉瘦弱的手,泪象断了线的珠子般大颗滚落下来。
鬼面微微睁开眼睛,对她笑了一笑,手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抬起来替她拭泪,却终是无力抬起。胸膛剧烈的起伏了一阵,方微弱的道:“闻樱,世间最伤人,最害人的,莫过于这一个‘情’字,任他如何浓情密意,终有转薄的一天,你切记要以我为鉴,莫要坠入这张网里,方能珍重一生,切记切记。”
闻樱放声大哭,一边点头答应,忽觉握住自己的那双手力道一松,浑身剧震,再看去,鬼面已含恨而逝,一滴泪凝结在他的眼角,却终于没有滴落下来。
闻樱已听得忍不住颤抖起来,却听鬼面接着道:“我这身子沾满了那负恩人的气息,早已污秽无比,死后你将我弃在那乱坟堆里,我但愿野狗们能将它撕烂,吞入腹中,不留一点肮脏痕迹,只剩下几根清白骨头,作为我来这世上一遭的证据,就是我的造化了。”这话里已透露出恩断义绝之意,显见鬼面已是心冷如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