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也不推辞,将湿衣脱下,穿上谢问柳的袍子,然后高高兴兴就着月色弄起鱼来,他将鱼整治乾净,又用银针将鱼肉划得一丝丝。最后将那堆挑出来的鱼丝大方地分了一半给谢问柳。
谢问柳看着那团鱼肉丝不由笑道:“你弄点柴火烤烤就好了,何必如此费事?”
那人不屑地说:“天山脚下的这种鱼肉入嘴即化,任何烹饪煎煮烤都是焚琴煮鹤之举……”他说着挑了几根鱼丝放在嘴里,一瞬间泥泞的脸上眼睛眯成一条缝,似乎快乐无比。
谢问柳被他触动了,含了一缕生鱼丝在嘴里,一丝冰凉与甘甜立刻淌满舌间。洞外山风呼啸,谢问柳靠着山壁含着那缕甘美心想,这人真有趣啊,便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洞外晕红色的晨曦之光斜射入洞口,谢问柳听到那人的伸懒腰声,于是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睛。
“我要走了!”那人笑道,他一笑便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同他脸上的泥泞成了鲜明的对照,谢问柳看见那双放在膝前的手也是修长,指甲饱满修剪得乾净整齐,不由心中一动。
“走好!”谢问柳想了一下,最终还是说了这两个字。他见此人医术高明,谈吐间似学问渊博,本有心笼络,或者赠些银两以示答谢,但又隐隐猜出此人多半出身非富即贵,未必会看得上那些身外之物,打扮成这样说不定是为了避祸。况且他与罗煞似有过节,也就不想再为难于他。谢问柳转念间,就将这些利害关系理了个清楚,因此除了说一声走好也无其他话可讲。
那人转头看了谢问柳一眼,似乎对他颇为欣赏,从怀里又掏出一只青花瓷瓶丢给谢问柳,笑道:“我瞧你这人还不差,这个给你,虽然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但是不管你是内伤外伤还是中毒,服了它至少可以保住心脉,留下一线生机……”他伸了一个懒腰道:“我本来在这里都快闷坏了,偏偏这后山总是有士兵进出,这两天才不见了人影,我要出去晃晃。”
谢问柳心中一动,这个地段能进来的唯有罗煞的士兵,可是那些人不是应该死了至少有二十来天了吗?于是开口问道:“你知道西域有一种毒能在无声无息中杀了人之后,还能使他们迅速腐烂的吗。”
那人皱眉想了一下道:“西域的毒……倒不清楚,不过南国宫廷里的有一种毒叫兵解。它出自一个叫总不过的无聊御医院的医士之手,是用来参加医试的作品,说是用来处理战场上的尸体,省时省力,所以名叫兵解。但其实兵解的制作极其昂贵,使用又不便利,而且会误伤生人,对死者也不敬,有违礼仪,因此被内医院的考官一体驳了,说没见过这么荒唐的东西。”
谢问柳错愣了一下,他没想过这种毒竟很可能出自新君的故土。
那人道:“只要不要同时沾上用甘草泡的热水,兵解的药粉是不起作用的。”他说到这里似乎想起了什么滑稽之事,大笑摇着头道:“当时总不过还说,若是打了胜仗,甘草可以泡制香汤,让军人沐浴,洗完了澡再拿水制作兵解去腐烂尸体。所以粮草中带上一车甘草一举两得。”
谢问柳忍不住脱口道:“天底下竟然还有如此既滑稽又狠毒的人!”他想起营中那些狰狞的尸体,情不自禁的打了一下哆嗦。
那人嘴角一弯,若有所指地道:“这个世上会用兵解去杀人的人,才是最狠毒的,如果是我……那当然是离得此人越远越好!”他说着眯了一下眼,伸了一个懒腰,说了声祝你好运,就爬出了洞,扬长而去。
谢问柳还没来得及回味他的话,昏迷中的罗煞突然不安了起来,他转动着头喃喃地道:“展亭,展亭……”谢问柳见他额头又冒出了汗,连忙将他半抱在怀里,用手去替他擦汗。罗煞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谢问柳的手腕,几乎将它捏断了。
谢问柳疼得眼冒金星,他搂着罗煞连声道:“我不走,我不走!”
罗煞继续嗫嚅道:“展亭,我错了,别走!”谢问柳没想到看起来如此高傲,不可一视的人居然会低声下气地认错,不由一阵难受,搂紧了他,在他耳边道:“我不走,永远不走,你撵我都不走。”
罗煞颤抖了一会儿,就靠在他的怀里睡着了,但是好像只要谢问柳一动,他就显得非常地不安。谢问柳只好保持着这个搂抱的姿势,僵硬地坐了很久,疲惫不堪,头靠着罗煞的头睡着了。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谢问柳擦了擦嘴角的口水,突然发现怀里的人正冷冷地看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