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了吧!”走出去,人多口杂,保不定会听到些什么,总是不及家里清静,尤其是这几日不知道为何,心里烦燥的很。
“诗会的贴子来过好几道了,一次一次的回,总是不好呢!铭彦又要怪我缠着你了。”去吧!也好早做决断,一了百了。
“可是我终日在你眼前晃,惹你心烦了?”他不是看不出青青心底的忧郁,只是她不说,他也不愿去问,维今之计,他只要保住自己的心思平和就已经是对她最大的仁慈了,再多一份的忧烦他真的已经担不起。当然,这里头也有自私成份在,关心才乱,若是当年对着那个人,可曾忍心看他眼中有半点化不开的墨?
他也知道自己娶得贤妻,陪他守着几亩薄田过着清苦的生活却毫无怨尤,更兼得精打细算,内内外外的操持,好让他得以两耳不闻那窗外的事。她是真正的好女人,本该配得个好男人,老天实在是待他不薄。
他也想待她好一些,却无奈心不由人,只得一味的温柔容忍,只要是她真心所想多半都会随她心意,所幸她也从不曾无理取闹。
如今看那双清水眼里含了几分怅然,之谦倒也有些不忍,笑道:“那我便出去晃晃好了,去烦别人,不来烦你了。”
临出门时一回首,他看到一道目光追着自己走,不见欢喜,竟有几分哀恸的依依之情,之谦有些惊讶,却不及细想。
到了湖边,才发现今天与会的并不单单是那帮平日里相熟的友人,更兼得些世家公子、豪门贵胄,占了西湖上最大的一座画舫,上下两层,竟都挤满了人。
之谦里里外外找了几圈也没找着铭彦,心里更觉无趣,本想立时走人,却不想船已经离了岸,只得拣个偏避的位子坐下来,等。
铭彦也姓王,若是循着族谱往上查据说与琅琊王家也有点蛛丝马迹的关系,当然人家未必会认。同是小乡绅出身,又是一个塾子里出来的,再加上此人生性灵动跳脱,与之谦一动一静倒也绝配,遂成好友。
人声鼎沸,四下的嘈杂碎成一片乱响,之谦怔怔的坐其间,为自己与人世造出一道无形的墙来,于是眼前一片模糊,四周都寂静下来,那些跳动的、忘乎所以的身影,渐渐的消逝了,缥缈了,冷却了。
回头望,这一片湖光山色与当年无异,同那岸边的桃花与湖间的新荷。
当时,与那个清峻的男人一起并肩流连在这黄昏交错的湖岸,看烟云水气,丰山秀水……金光在水面上跳跃,映到他的脸上,转眸一笑,几追仙姿。
“你看我做甚?”极温柔煦暖的笑意,唇边有浅浅梨涡。
“不能看么?”他扬眉。
“那我要看回来!”咬着牙笑,在他耳边细语,知道他受不了。
在有些时候,景彻更像个孩子,一个骄傲而孤单的孩子,可惜太骄傲,也太孤单!
水风轻,苹花渐老,月露冷……
故人何在,烟水自茫茫。
忽然看到舫内的人流蜂拥着往外挤,原本是一锅乱粥,如今沸了,到处在冒着泡。一个个脸上带了惊喜的神气,兴奋的,焦燥的,眼眶都带着红,然后,蓦的,一下子都沉寂了……何之谦有些讶异,循着众人的目光往外看,随即,怔住!
英眉,朗目,挺鼻,薄唇……
乌浓的发,灿白的衣,眉宇间一点淡漠神气,之谦直以为是自己在做梦,似睡未醒,离魂乍合,什么都看不分明,是梦么?在梦里面遇上了前世的--冤孽!
第4章
景彻裹在那顶雀羽的氅里,是清早烟茗做好做歹让他换上的,披上了,也就懒得脱,就这样被众星捧月的簇拥着进来,苍白瘦削的脸,安静的神情下,一缕淡淡的倦。有风追着过来,撒下白色、粉色的花瓣落到他的身上,踏莎无声。
江南人的身量普遍不高,景彻站在其中,似鹤立鸡群,缓缓的扫过去,目光所及之处,激起一片惊呼。
他本是淡漠的在看,眼中看到什么似乎都不重要,所以只觉得那目光在你头顶上走,不由自主的伸长了脖子想要迎上去,又错过了。
草草扫过一圈,待要垂下眼,却猛得目光一挫,连身形都顿住了,他原本是极度平静的,像冰海那样平静,哪怕在漠北戈壁上放声大笑、好战嗜血的匈奴蛮人们在他身边策马奔驰,呼喝啸叫,他的表情也依然不会有太多改变,最多,流出几许不耐,也是淡的。
而这一刻,原本清透澄明到几近空洞的眼神忽而锐利起来,牙关紧咬,整张脸都变了颜色,原本是玉做的人,忽然间活了。
“不必了吧!”走出去,人多口杂,保不定会听到些什么,总是不及家里清静,尤其是这几日不知道为何,心里烦燥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