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飞扬不急不徐,将往事娓娓道来,说到动情处,连城阴沉的脸色亦见松动,高涨的怒气也渐渐平息,沉吟着点点头,“不错,你一向最得我心,几个干儿子,连同你擎哥在内,统共比不上你,我也知道你是真心孝顺,要不然,就冲阿火讲的那些事,你以为现在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儿。”
秦飞扬知道连城所言不虚,了然一笑,“阿火那些话有真有假,是我让他编了说给外人听的。起初扶苏和我在一起纯属阴差阳错,至于后来……确实是我逼他。”
说到这里,秦飞扬带了些微犹疑,但随即抛却脑后,无视连城铁青面色,径自说了下去。
“记得您以前总爱教训我,看中的东西万万不可放手,偷也好抢也罢,必得到手才行,免得日后后悔。扶苏这人,性子容貌万里挑一,这样可遇不可求的极品,我自然不肯错过,只得想尽办法拖他下水。比得上他的女人倒也不是没有,只是我和扶苏相处到现在,再看不上别人,只想这么一直走下去,上不了岸了。”
从未想到自己的教导竟至这样局面,连城好不懊悔,却无话可说,咬牙半晌,问:“这么说,你们是不肯分手了?”
秦飞扬端坐良久,忽然意识到自己竟已近十年未曾这样与人恳切交谈。江湖风波险,尔虞我诈太过频繁,往日连见了干爹都不忘戴上面具做人,如今竟似回到旧时少年,什么念头想法不管不顾一倾而出,竟是爽利无比,不由把仅剩的忐忑都统统摒弃,坦荡荡答道:“我与扶苏有过约定,决不弃他一人不顾,除非哪天他厌了,想离开,我决不阻拦,如若不然,他要一辈子,我陪他一辈子,只能他甩我,不能我负他。”
黄昏时分,橘红色的夕阳仍在西山上留恋不去,挣扎着发出最后的余辉,不肯就此让位给夜幕的繁华。
屋里昏黑一片,厚重的窗帘阻隔掉阳光的渗透,只从没有合严的缝隙中漏进几缕柔和的光芒。床上的人睡得香甜,浑不知道时间的流逝,兀自做着好梦。
“铃……”恼人的声响打破了宁静,急促不断的铃声把意识从深沉的梦境中一点点拖拽出来。蔺扶苏不耐烦地翻个身,紧闭着眼睛伸出手去摸索床头柜上的闹钟,“啪”地按掉停止键,脑袋旋即又埋进枕头,继续追寻梦中的欢乐时光。
“铃铃铃”,铃声停顿了片刻,随即再次响起,蔺扶苏困扰地将空调被蒙到头上,试图阻隔住打扰睡眠的噪音,却无奈地发现没有丝毫作用,终于拼尽全身力气,撕扯开右眼的一条小缝,瞄向噪音发源地。
床头的闹钟安分的站在原地,没有任何声响,蔺扶苏困惑地把左眼也打开来一同搜寻,好一会儿,才注意到一旁不停颤动的座机。
拎起话筒贴到耳边,蔺扶苏犹自懒洋洋地开口:“喂?”
“……”话筒彼端是令人疑惑的沉默,蔺扶苏等了一会儿,越发不耐起来,几乎以为这是一个恶作剧了,正要挂掉,耳边传来一个柔美的女声。
“扶苏,我是妈妈。”
仿佛当头淋下一桶冰水,蔺扶苏瞬间清醒过来。
“扶苏,我知道你不想听到我的声音,求你不要挂断,我只说几句,好吗?”卢蔺幼薇的求恳有着说不出的哀婉,让蔺扶苏无法毫不在乎地拒绝,犹疑中听了下去。
“扶苏,我知道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根本不配让你叫一声妈妈,也不可能求得你的原谅,但请你相信,这么多年,我无时无刻不活在痛苦和自责中。当我确定你就是我儿子的那一刻,我多想能够补偿你……可是,太晚了,是吗?”
黯哑的诉说中断在一片啜泣声中,蔺扶苏靠在床头,静静地听着迟到了三十年的忏悔,断断续续的呜咽声落进耳中,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后又复平静。
蔺扶苏一言不发,以无声的方式默认了卢蔺幼薇的疑问。
长时间的等待,结果依然,卢蔺幼薇终归无望。
“扶苏,我要走了,你弟弟的状况已经好转,我近日将带他返回台湾,不会再来打扰你的生活。或许,对我而言,能看到你长大成人的样子,就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我逃避了做母亲的责任,却奢望孩子能不计前嫌的原谅,真的是很贪心,对不对?可恨我活了这么些年才明白,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不会丢下你,如今想反悔也不能了……,我的孩子,对不起,对不起……”
“干爹,我是你一手调教出来,咱爷俩这十几年称得上父子情深。还记得干妈和擎哥刚走的时候,您在灵堂上对道上的兄弟说,从今以后,我就是您的儿子。且不说我爸和您过命的交情,就冲这句话,我把您当亲爹看,这么些年,有哪件事违过您的心意。您想杀谁,我第一个拔枪,您想退隐,我立刻带着兄弟们漂白,即便擎哥还活着,恐怕也不过如此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