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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客人坐下,连城立即发问。

苏静芊微微笑,“不,从法律上讲,我并未办理收养扶苏的手续,不过扶苏五岁之前由我亲自抚养,他将我看作母亲,一直唤我苏妈妈。”

见连城仍旧不解,又道,“我是育德孤儿院院长。”

连城这才恍悟,舒出一口长气。

“扶苏这些年应是吃了不少苦头,幸得苏院长照顾,连某真不知如何感谢才好,反观我这做父亲的,实是令人汗颜。”

苏静芊温言道,“连先生应是有不得已的苦衷。”

这段时日以来,还是首次有人如此体谅连城昔日处境,对苏静芊的宽厚善良,连城当即生出十二分尊敬感激。

“无论如何,究竟是我们做父母的未尽养育之责,对不起孩子,如今想要补偿也是晚了。”

苏静芊已听蔺扶苏详述其中情形,见连城提及,问道:“听闻连先生有意让扶苏认祖归宗?”

“是,我只得这一个儿子,极盼他承继家业。”

“只是,我听扶苏说,若遵照连先生安排行事,不论他归家与否,势必损及一位秦先生,这人和扶苏关系非浅,他不愿看到此等局面。”

听到外人触动心中疥痒,连城立时眼神一沉,但面前之人身份特殊,实在不敢怠慢,少不得辩白支吾过去,“这人无关紧要,根本毋需考虑。”

似没注意到连城急于否认的样子,苏静芊慢条斯理道,“扶苏离开孤儿院前,我照料他十余年,不知连先生有无兴趣听些扶苏幼时往事?”

苏静芊一下子将话题岔开去,连城微觉奇怪,只是这题目着实引人,不由得静候聆听。

“我与外子未能生育,又极喜爱孩子,便一同在孤儿院从事福利工作。那日,扶苏被他母亲交到我手上,小小的婴儿还不清楚情状,睁着大大的眼睛冲我笑,可爱得让人心都软掉,我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孩子,喜欢得不得了,亲力亲为照顾他,直到五岁。那时扶苏就已明白事理,乖巧懂事,又极聪明,没有人能不爱他。一对前来领养孩子的夫妇更是一眼相中,恳请我允许他们收养扶苏。

对孤儿院里的孩子来说,能够被人收养是他们至大的幸运,这对夫妇职业正当,经济也颇宽裕,因为健康原因一直未育,极想要个孩子使家庭圆满,这对扶苏来说再好不过。我考虑再三,为他们办理了收养手续。那天,扶苏知道自己将有父母,不知多么开心,欢欢喜喜跟他们走,我们也都为他高兴。其后一年间,社会调查员反馈消息回来,证实那对夫妇待扶苏极好,我终于放下心来,转而关注其他孩子。又过两年,在我已渐渐淡忘扶苏时,却又见到他出现在我办公室。“听到这里,连城不禁动容,连声问,“怎么回事?”

“那对夫妇不能生育主要是为精神压力,在收养扶苏后夫妻心情愉快,竟然很快有孕,于翌年诞下亲儿,这样一来,扶苏在他们心中地位骤然下降,直至视若无物。扶苏竭尽所能取悦养父母,却徒劳无功,那对夫妇不欲让养子与亲儿争宠,终于在第三年将扶苏送回孤儿院。”

听闻儿子遭遇,连城心中一阵难受,面孔蒙上一层晦暗,颤声问道,“后来呢?”

这么多年,苏静芊首次与人说起此事,回忆起当日情形,仍耿耿于怀。

“收养手续解除,他们转身走掉,扶苏站在大门口目送他们上车离去,一言不发,沉静得过分,我害怕极了,抱住他安慰,‘我们扶苏聪明又可爱,他们不要是没福气,以后会有更好的家庭收养你。‘当时扶苏并不哭泣吵闹,反倒转过头安慰我说,‘我知道,不是因为我不够好,只是他们有了自己的宝宝,故此不再需要我’。他才那么小,却已深知人情冷暖,成熟得一点也不似八岁的孩子,我听了不知多难过。

后来几年中,扶苏渐渐长大,已无人愿意领养他这个年纪的孩子,只因不好培育感情,偶有一对夫妻并不介意,也被扶苏拒绝,他对我说,‘寄人篱下的滋味,尝过一次已嫌太多‘,我从此死心,不再为他寻找家庭,安心教养他,直至他搬进医学部宿舍。“重温那段灰色的过往,绝非一种愉快的体验,从回忆返回现实,苏静芊眼圈已然发红。

“苏院长今夜来访怕不只是闲谈旧时琐事吧?”片刻的激动过后,连城回复惯常冷静,不显喜怒的眼中只剩下若有所思的光芒。

连城叱咤江湖数十载,自然有不怒而威的气势,此时瞪眼看住苏静芊,语气中带出一抹看透对方伎俩的冷嘲,足以让常人心惊肉跳。

被识破意图,在凌厉目光下苏静芊并无一丝尴尬失措,坦坦然笑,“是的,一如连先生所料,我受扶苏之托来为秦先生求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