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昭笑睨他一眼,“怎的,没事便不能来看看你了?”
他站得甚近,已能嗅到承徽沐浴后的清爽之气,忍不住伸出手,拨开承徽颊边一缕头发,露出白玉似耳廓,捏住那肉乎乎小巧耳垂摩挲。
承徽吃一惊,便往后退,“皇兄。”
承昭手指落了空,慢慢收回来,淡淡道:“我还是想听你唤我三哥。”
他于众宫人前自称朕,当着承徽面,却从来是个“我”字,承徽心下透亮,晓得他心中所欲,却无论如何不能逾矩,踌躇片刻,道:“皇兄已是九五之尊,天家自有法度规矩约束,便是兄弟,亦该谨守,又岂敢罔顾。”
承昭定定看着他,只是不语,半晌,忽地一笑,“当初为这九五之位,我费尽筹谋,难不成便只是为了守什子规矩法度。”
说罢拂袖而去。
承徽止不住起了颤栗,过得片刻,走到外间殿门处,只见殿外上百侍卫,牢牢把住各处,直将这行宫守得铁桶似,不由一颗心慢慢沉到谷底去。
平京城这一冬比往年来得都早些,秋日一过便下了场小雪,天气虽冷,皇宫内外却一片热闹。
皇帝微服出游回来,才入京便吩咐礼部并内务府筹备婚仪,直将六部尚书并大小宗亲惊了一跳。自打登基起,苦劝这么多年也不见皇上选秀立后,冷不丁去民间转了一圈,竟寻摸个皇后回来,也不知身份来历,岂不叫人惊诧。
首辅郭大人领着几个老臣去问,皇上只笑不语,一同出巡的侍卫统领陈煊阴沉个脸一言不发,谁问瞪谁,总管太监张诚倒是笑眯眯的,可除了吐露出皇上心仪之人暂住南郊行宫,别的也是一字不露,一张嘴堪比蚌壳。好在郭大人想得开,晓得龙椅上这位主子刚毅果决,既是打定主意立后,那是再不更改的,随便哪家姑娘,哪怕是个寡妇呢,总比而立之年还光棍的强。
郭大人不言声,别的自然也没胆子去惹皇帝不悦,礼部尚书放下心来,同内务府总管一道昏天暗地地忙了个把月,总算在钦天监算出的吉日前筹备妥当。
这一日,皇后凤辇自南郊行宫起驾,经朱雀门直入坤宁宫,连命妇参拜也省了,凤颜如何,竟无人得见。
承昭在前朝受朝臣恭贺,笑吟吟饮了杯酒,道一声,“诸卿随意。”摆驾回了后宫。
此际坤宁宫中处处披红,龙凤喜烛映得一片红光,承徽已去了盖头,一身织金凤袍端坐榻上。这凤袍并无繁复褶饰,极见明快端方,是个宜男宜女的扮相,承徽头发也并未疏起,只一根锦带束在身后,烛光掩映下,秀色夺人亦不掩风姿朗朗,只是一张脸白得过了分,不见一丝血色。
承昭进得殿门,一双眼便定在承徽身上,张诚手一挥,领着一众伺候的宫人屏息退出殿去,一时间,偌大宫室便只剩了兄弟二人。
承徽一早被灌了宫中秘药,一整日都浑身软绵绵任人摆布,这时分药效过了,才觉出几分力气,见三哥一步步踱过来,不禁咬牙质问,“列祖列宗在上,你这般罔顾伦常,死后有何颜面去见父祖?史官之笔,又如何写你这皇帝?”
承昭好似听了笑话,忍不住便是一乐,“我朝开国至今百余年,历经十代皇帝,这宫闱之中龌龊事难道还少了。世宗为保皇位以色侍臣,宣宗与摄政王叔同起同卧,端睿长公主一生未嫁,守着侄儿睿宗终老宫中。史书之上,如今也只见赞颂这三位先祖勤政爱民,照样配享太庙,也没见子孙少了半分香火。我虽不才,自登基起也是兢兢业业不敢懈怠,便是立兄弟为后又如何,列祖列宗有知,只怕未必有颜面骂我。再者说,这宫中再无一个旧人晓得你身份,日后史书之上也只载着烈帝专宠中宫,又有谁知道这其中隐情。”
承徽张口结舌说不出话。
承昭见他脸色煞白,心中一软,摩挲着他面颊,柔声道:“小七,三哥待你之心日月可鉴,你想只做兄弟,那是不成的,你若不肯,杀了三哥就是,但凡三哥有一口气在,也必要随了这一份心愿。”
说罢,自怀中掏出一只匕首塞到承徽手中,褪去外鞘,握住承徽的手,将那锋刃抵在自己心口处,“你若狠得下心,只管动手。”
承徽浑身一僵,匕首哪里捅得出去。
承昭手上用劲,那匕首锋刃极利,霎时刺破衣裳,洇出一点血丝。
那一点鲜红映进承徽眼中,登时惊破神志,手向外夺,一把将匕首扔了出去,当啷一声落在地上。
承昭低低一笑,“小七舍不得我,是也不是?”
承昭笑睨他一眼,“怎的,没事便不能来看看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