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在仔细审视了一下当前情形之后,她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点什么了。
作为一个案发现场,灼蕖池的综合水准极高,直赛各大风景名胜。不同于长秋宫的叠萼池不栽种一物,灼蕖池种了大片的红蕖,每年芙蕖盛开的时候都如火烧碧波一般,妖冶绚丽得几乎灼痛人的眼睛。
此刻花期未至,池内只有碧绿喜人的荷叶,一片一片连到天边,看不到尽头。
温慕仪站在灼蕖池的水阁内,微眯着眼睛想要分辨那水天一线之处到底哪条线是碧荷哪条线是晴空。良久,未果。
她放弃地回头,身后万黛斜倚在贵妃椅上,甚为悠闲地翻看一本琴谱。
她今日着了一件胭脂红提金丝芍药云锦齐胸襦裙,斜披孔雀蓝海桐纹披帛,乌发绾成倾髻,簪一支蜀葵錾刻赤金步摇,垂下的珠玉堪堪抵在额角,平添几分妩媚风韵。
慕仪一边打量一边啧啧赞叹,好一个高贵美艳的妙人儿,难为姬骞对着这么久也没动心,真得对他的心理防线如此之高表示钦佩。转念又想,没准他的防线早被摧毁了也说不定,男人的心就是那海底的针,能捞到的都拿去定海了……
“你再看下去,便能在我脸上灼出两个洞了。”低头看书的万黛翻过一页,淡淡道。
“我只是好奇,你怎么可以把一本琴谱翻来覆去看这么多遍还不作罢?真这么有意思么?”慕仪在她对面的案几后跪坐下,以手支颐,“纵是我也自幼习琴,却还是没法子理解你这行为啊!”
万黛嗤笑:“看琴谱没意思,那像你那般整日看些文人编排出来唬人的东西便有意思了?”语气淡淡,“其实说到底,世间万物不过是蜉蝣一世,朝生暮死而已。现下还花团锦簇、烈火烹油,转眼就是富贵成空、骨ròu消弭,想想都觉得好没意思。可唯有这音律乐理,唯有它们是不同的,唯有它们可以传承千年不改初音。这才是能让我安心信赖的东西。”
不知是不是错觉,慕仪只觉得那张娇妍万千的脸上竟透着无限的寂寥,生生将那无双艳色也冲淡了。考虑到她可能又到了宫妃们的周期性忧郁期,慕仪很有道德地忍住了跟她争辩自己的藏书也可以传承千年不改一个字的冲动……
抛开心头异样,她决定直奔主题:“我昨日在吹宁宫便想问你了,你到底打算做什么?江氏的孩子没了这事儿就算了了,为何要把戚淑容也扯进来?”此刻服侍的宫人都被遣到水阁之外,因而她说话也没了顾忌。
万黛合上书册:“江氏的孩子算得了什么?难不成你当真以为弄掉了她的孩子便能确保你我家族地位无忧?”冷嗤一声,“我不认为你有这么天真。我猜,你打从我决定对江氏出手开始,便料到我会有后招。阿仪,有时候装过了头,只会适得其反。”
慕仪对上她淡淡嘲讽的眼眸,忽的笑了一笑:“真是无趣。阿黛你总是这般聪慧,弄得我好生不痛快!”
万黛别开眼看向池中的接天莲叶:“我们好歹也是自小一块长大的,弄到如今这个情形彼此提防本也没什么,只是你我既然决定结盟就不需要防得如此滴水不漏。这才让人无趣!”
慕仪笑叹口气:“受教受教!今次是我不对!那么,自小一块长大的阿黛姐姐,您且跟妹妹说说您的打算,可好?”
万黛这回直直地对上她的眼眸,神情颇有几分严肃:“你当真还要与我装傻?我的打算你会不明白?”
连着两番被人如此直白地驳回去,慕仪这才收回了脸上的笑容,信手拿起案上的红玉茶杯饮了一口茶,神色还算从容,但眼中有些讪讪。
万黛打量了一下她的表情,眸光一闪,施施然从贵妃椅上起来,手执书册轻轻敲击着桌案:“你也看到了,陛下这几年与温万郑三大门阀虽然明面上还保持着和睦,暗中却下了不少功夫打压三族势力,行事如此惹眼就差没撕破脸了!那江氏性情那样软弱,生得也不算绝色,为何能得陛下如此隆宠?还不是靠她那个了不得的兄长!江楚城将军用兵如神,正是拿来制衡我那军权在握的父亲的最佳利器!”
后宫中如此混乱的情形在一年前是很常见的。那时候温皇后和万贵妃彼此对立,斗得风生水起。她们俩一个是左相嫡长女,一个是大司马大将军独女,都是世家门阀严格教养出来的,素质出众,如今在后宫中遭遇了,双方都是超水平发挥,属于技术流。六宫嫔御夹在两大势力之间左右为难,恨不得拔根头发吊死自己了事儿。后来两边不知为何突然息战了,众人才得了喘息的机会,后宫也很是清净了些日子,因此当这久违的混乱起来时,慕仪顿有恍然如梦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