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已经平复的心头之火却有了再度燃烧的迹象,他盯着全力克制情绪的女子,忽然极其想要将她的伪装撕毁。
“朕一直以为阿仪你在意的只有温氏一族的满门荣耀,如今看来却是朕谬了。你为了保住那个人,实是煞费苦心。他深夜给你青鸟传情,引起了朕的怀疑,你便不惜暴露家族机密,暗派天机卫去给朕的探子多方设套,企图瞒天过海。事败之后又在这温泉宫搞那么多花招,就为了最后燃放焰火给他示警。真真是情深意重!”最后四个字咬得格外重。
慕仪闻言露出一抹不管不顾的笑来:“不然呢?不如此,臣妾还能有什么别的法子?他武功高强,不愿现身的时候没人能找到他,而他一旦现身立刻便会被陛下的人给联手擒住,臣妾思来想去,也只有如此了。”
嘴边忽然带起一丝恶意的微笑,她看着他,轻声道:“陛下您猜,臣妾为什么会想到燃放焰火呢?”
姬骞闻言蹙眉,下意识不想听她的回答。
慕仪抿唇一笑:“您不知道吧?当初在聚城,臣妾被歹人擒住,他来救我。对方就跟陛下您一样,设了个套给他,等着他自投罗网。当时臣妾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很快便要踏入别人的陷阱了,情急之下便是夺了街头少女的焰火棒掷到他身上,他察觉不对,这才逃脱的。后来我便跟他说,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最后一句话说得极轻极软,似带着无限的缠绵情意。姬骞额角青筋微跳,盯着那张满是笑意的脸忽然就想伸手掐断她那细白的脖颈。
暗吸一口吸,他道:“所以,你迷晕朕,再迫杨宏德为你燃放焰火。”
“是啊。”慕仪语气轻松地答道,“陛下您的防卫太过严实了,我这影卫一人进来已属勉强,再多反倒容易被人察觉。可只他一人,如何能从库房取来几十门焰火燃放?臣妾迫不得已,只能冒犯陛下天威了。”
只来了暨宣一人的真实原因其实是父亲不愿为此事搭上太多筹码,担心一个不慎满盘皆输。这些她却不能让他知道。
姬骞盯着她:“可就算只来了他一个,朕的人还是察觉了。”
“这又如何?反正如今焰火已经放了,该做的都做了。他不会来了。”
姬骞笑:“你觉得,朕既然已经知悉你的全部计策,为何还要顺着你的意思,让你得逞呢?”
慕仪神情一凛,脸色转瞬发白。
姬骞看到她的表情,心头怒火愈盛:“你以为你很了解他吗?你以为你很了解男人吗?你认为当一个男人千方百计要来见他心爱的女人,却看到她向他示警的讯息,会怎么做?”
盯着慕仪越来越白的脸色,姬骞几乎带着几分快意道:“你觉得,他会就这么丢下她离开?他会不会就算知道危险还是不管不顾地来了?然后当他进来,却看到她被人以剑抵喉、弓矢相对,立在万丈悬崖边,会是什么想法?”
慕仪一步步后退,姬骞一步步前进,身后的箭阵亦步亦趋,依旧和二人保持不变的距离。
等退到飞桥边,暨宣不再随着她的步子后退,慕仪后背撞上他的胸口,一瞬间似乎无法支撑般倚了上去。
姬骞看到她的动作,眉头微跳,冷恻恻地掷出最后一击:“你觉得,如果他看到你将要被万箭穿心,会怎么做呢?”
几乎就在同时,他扬手一挥,数十名羽林郎弯弓搭箭,顷刻间数不清的箭矢便朝她和暨宣飞射而来,携着呼啸风声,似乎要射碎她的全部幻想。
慕仪一瞬间头脑一片空白,只是愣愣地注视着那个目光冷凝、表情淡漠的男子,似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暨宣一把将她护在身后,扬手挥剑,无数箭镞“噼啪噼啪”地落在地上,却立刻便有新的续上。
她背对着暨宣而立,似乎没有发觉身后的连天箭雨和拼死搏杀,只是定定地注视着前方气势恢宏的飞桥。
记忆中也有这么一座桥。那是在十二岁那年,她和姬骞在煜水之畔的连云桥遭遇伏击,他为她以身挡下刺客的尖刀,几乎废掉了一条臂膀。那时候他流了那么多血,染得她的粉白襦裙也殷红一片。她忍着眼泪撕下裙子缚上他的伤口想给他止血,他却浑不在意。明明疼得脸色都惨白了,却还惫懒地调笑道:“肤白似玉质,肌滑如凝脂。卿卿的小腿都让我给瞧见了,此生怕是当真只能嫁我了。”
往事历历在目,那个在十里长桥上对她以命相护的少年此刻亲手命人将无数箭矢朝她射来。
原本已经平复的心头之火却有了再度燃烧的迹象,他盯着全力克制情绪的女子,忽然极其想要将她的伪装撕毁。